我等风雪又一年(5)
作者:由巴斯树
沈蓉皱着小脸,控诉:“我们是不是好朋友啊?你连这个忙都不肯帮。”
说完掌心一收,转头继续对着小海豚哭诉,自己交了个假朋友。
后来,小凌玿帮她把药丸全都碾碎了,她才算肯吃。
八岁那年,他们第一次吵架。
沈蓉额头上贴着退烧贴,给凌玿打电话:“我生病了,你怎么不来替我磨药?”
凌玿在电话里哼了一声,问:“我们不是在吵架吗?你不是不理我吗?”
沈蓉坐在沙发上,将电话线一圈一圈地绕在手上,吸着鼻涕说:“那等你磨完了药我们再吵不可以吗?”
说完,她又低声补了句,“我是可以的。你要是不可以的话,就克服克服。”
此后,不管再生气,两人吵得再天翻地覆,只要她一生病,哭着鼻子给他打电话,他就会立刻变身小药童。
他想,那时候小小的她,就已经抓住了爱情的命脉。
第04章
「他眼眸里的喜欢和嫉妒,溢满了整个青春」
水开了,发出汩汩翻滚的声响,白色的蒸汽从壶嘴里不断往上冒,氤氲在空气里。
沈蓉走进厨房的时候,凌玿正拎起水壶往玻璃杯里倒水,她走上前:“我自己来就行。”
凌玿没理,继续手上的动作,第一遍用来洗杯子。
滚烫的水,有星星点点往外溅,他侧过头睨了眼站在身侧的人,声音沉沉地:“出去。”
沈蓉正盯着他手上的动作,闻言只微微一怔,很听话地转身往外走。
才走几步,沈蓉就顿住了,回过身瞪了眼那个背影,到底知不知道这是谁家?
凌玿当然知道这是谁家,所以将所有柜子一一打开看了一遍,才彻底承认这厨房就是个摆设。
沈蓉本来就不是会做饭的料,自从搬进这公寓以后,厨房里除了烧个水以外,就没发挥过其他功效。
每日三餐她要么在单位吃,要么叫外卖,一到周末就回家蹭饭。
对她来说,这间公寓原本只是方便她加班后过夜的地方,哪里会有柴米油盐的影子?
能找出两盒方便面都算是不错的食材了,就连这流理台上的水杯,还是上回去超市买牛奶时送的赠品。
凌玿检阅完毕,问:“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饭。”
“……”
厨房的窗户朝北,透不进多少光亮,他面朝她背对窗。
这里空间原本就狭小,他这么高的一个人,将那些光亮正好全部挡住,莫名地有股压抑感在体内蔓延。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凌玿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来,沈蓉下意识地垂眸,恰好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名字:叶昕。
沈蓉几乎是立刻转身走了出去,往右拐进了房间,想想又不对,转身再走向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
铃声还在持续,沈蓉在茶几和沙发上搜寻了一圈,才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
里面的人终于将电话接了起来,她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大,恰好是购物频道,女主持正在向全国人民安利能睡好颈椎病的乳胶枕头。
女主持的声音自带亢奋因子,极度富有让人乱花钱的感染力。
沈蓉听着听着抬手摸了摸脖子,很想立马下个单试一试。
手中的遥控器突然被抽走,接着电视屏幕瞬间一暗,整个世界又恢复了清净。
沈蓉抬头,凌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顺手将遥控器放在茶几上。
沈蓉瞪他,伸手想拿回,也不是真想看什么,就是觉得作为房主权威被挑战了。
凌玿按住她的手,想了想开口道:“叶昕那边的节目,是我哥之前答应下来的。”
凌玿不是独子,上面还有个亲大哥凌峥。
沈蓉视线落在两个人的手上,他的掌心压着她的手背,干燥的温热的触感。
她抬眸,看向他:“哦,我好像没问。”
视线相对,那双眸深邃黝黯,像一个黑洞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在他漆黑的瞳仁里她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
“嗯,是我想回答。”低低的喑哑的声音。
姿势别扭,沈蓉想坐正,抽出自己的手时,手背上那只掌心的压力随之而来,动不了。
她舔了下发干的嘴唇,问道:“凌玿,结婚证真的在身上吗?”
他的嘴唇微抿着,像是从喉咙口发出的声音:“嗯。”
她问:“这次回来后还走吗?回美国吗?”
大约是喉咙口发干,她的声音,涩涩地软软地。
像小时候一样,在每次想提出霸道要求的时候,都会带着这种小委屈的声音给他打电话。
每句话,每个字,像羽毛一样,撩过他心脏。
他的心底莫名地松动,像是原本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有只手轻轻拂过,冰瞬间化了。
清泉汩汩地冒出,流经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身心舒畅。
“不了。要喝水吗?”
她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落下又抬起:“那好,我们谈一谈?”
她眼底的某种信号呼之欲出,她想谈的,当然不会是两人今后如何相濡以沫?
他想,他们到底离开小时候太久太久了。
凌玿突然起身,声音恢复了冷静自持,扔下一句:“改天吧,我还有事。”
不等她有所反应,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门被关上,屋里顿时少了一个人的气息。
沈蓉想喝水,起身走到厨房,流理台上放着一杯水,旁边的勺子里,是凌玿刚刚磨好的药粉。
她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闷,抬手将窗户打开,凉风立刻从四面八方贴在她脸上,冰冷地扫过她眉眼。
她把窗户关上,回身,药粉就着水一饮而尽。
凌玿走到楼下,没走,靠着车身点了根烟。
十二月,肃杀的空气,带着凉如冰地冷风侵入人的每一个毛孔,让人对冬天有所敬畏。
烟丝在燃烧,指尖很凉。
小区的绿化应该做得很好,虽然此时放眼望去,所有树木光秃秃地,枝丫横生。
但能想象,这里春夏时,会有层层叠叠的绿荫。
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正面见叙诚,也是在这样的绿荫里。
那是在学校后面的小公园里。
他约架,不,应该是单方面发起挑战。
理由很充分,看他不怎么顺眼。
很可惜,两个人实力太过悬殊,凌玿输得很惨。
叙诚出生军人世家,从小学的是格斗和擒拿术。
凌玿这样的,学过几年跆拳道,在学校里能横半边天,可以对付些敲竹杠的小混混,但碰上叙诚,那就是纯粹找打。
凌玿挨揍挨得全身都疼,那种屈辱感从脚底板就开始噌噌往上冒,捋了袖子就要反扑,不料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
叙诚伸手拉他,重心不稳,两个人都倒地滚在了一起。
凌玿的手臂被石尖划破,血汩汩地涔出来,都沾在了叙诚的T恤上。
沈蓉闻讯跑过来的时候,就是见到这个场景。
她拉开他们,气愤地质问:“凌玿,你是痞子吗?竟然还写挑战书!”
为了表达气愤,她将背上的书包拿下来,朝他身上一扔。
手短,力气小,一个略小的抛物线,书包在他脚跟前就落地了。
沈蓉拉着叙诚往公园门口走,一路上她的声音传过来:“叙诚哥哥你流血了啊,我们快点去医务室。不,不行。校医知道你打架会被记过的。”
说完,她还转身狠狠瞪了一眼站在原地,样子狼狈不堪地凌玿。
她转回头继续说:“我们去买酒精棉花和纱布,我应该会包扎,我爸爸妈妈都是医生你知道的。”
夕阳已西下,远处的天空,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光,美得令人炫目。
可他的心,却像是被一记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挣扎不得。
耳边没了她叽叽喳喳的话语声,那两人早已走出了视线范围。
他收回目光,恰好看到地上躺着的那只书包,抬脚就将它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