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进来的是孙爱珍妈妈，她抱着孙爱珍走上前来，坐在诊桌旁。她脸色没有喜色，甚至还有些担心，她说：“程医生，最近爱珍的尿量有些过多了……每天换的纸尿裤频率都上来了。”

“差多少？”

“原来一天六块尿布，平均四小时换一次，现在两三小时就要换一次，太频繁了，中药对她是不是有什么伤害？”

程白术还在思索，于漫云却问：“爱珍以前的饮水量现在这么多吗？”

孙爱珍妈妈回道：“有的，就是因为要喝药，我还把饮水量下调两百毫升。”而两包浓煎之后的中药液正好两百毫升，一样的饮水量，尿量却多了，这就不由得孙爱珍妈妈不担心，她继续说道：“而且最近爱珍体重下降了，轻了半斤。”

程白术又捏了捏孙爱珍的手臂，对于漫云说：“你下午回去了，给孙爱珍安排头颅MRI。”

“你是说——？”于漫云和孙爱珍妈妈一瞬间反应过来，两人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程白术说：“我不确定，刚刚查看爱珍的体征，体表上变化不大，但是在脉象上已经没有那么滑了。”

脑积水在中医角度里属于水气病的一种，苓桂术甘汤本就是利水渗湿之用，这水活起来了，要找个出口，尿液便是最好的途径。只是两辈子的程白术以前没遇到过解颅的病人，理论来说该是好事，家长不放心便让她们去复查一番。

虽然孙爱珍的尿量增加，但是前囟还没有完全闭合，于是程白术便在苓桂术甘汤、二陈汤的基础上再加六味地黄汤滋补肝肾。

孙爱珍的针灸依旧是三皇针利水排水，扎针结束后便被孙爱珍妈妈抱到角落里和高平安妈妈并排坐。这次孙爱珍妈妈既期待又觉得不可能的表情来回横跳，看得旁边的高平安妈妈好笑不已。

高平安妈妈说：“你怎么这幅表情？”

“啊……我这……”孙爱珍妈妈有些语无伦次，“我很开心也很害怕。”

同是天涯沦落人，高平安妈妈哪里不知道孙爱珍妈妈想表达什么，不就是既开心孙爱珍的好转，又担心是空欢喜一场。

高平安妈妈说：“你可以尝试着相信一下程医生，我儿子一周时间也有些变化。”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拍着怀里的孩子。接下来她们就这么继续看着程白术就诊，安安静静，不像是上周那般彼此交流，导致诊室里嘈杂不已。她们不讲话，程白术与患儿家属交谈的声音便可以从诊桌那边传来，清晰可闻。

第三个小孩是许静雯，现年一周六个月，一周岁生日时因摔伤导致颅内出血，经保守治疗，后续出现左侧肢体偏瘫，言语功能落后。许静雯是奶奶带来看病的，她奶奶对中医有天然的好感度。上周许静雯有些小感冒，程白术对她奶奶说，先治感冒，正式治疗需要等下次。

这次许静雯没有着凉感冒，程白术一番查体下来，拟的方是补阳还五汤。程白术见许静雯左脚穿着护具，便问道：“这是什么？”

于漫云解释道：“许静雯左脚有些内翻，现在走路是错误姿势。为了矫正走路姿势，特地去定制的固定鞋。穿戴之后许静雯内翻的情况会有所改善。”

程白术让奶奶把护具脱掉，程白术捏了捏许静雯的左脚踝。许静雯人小胆子大，笑得眼睛弯弯，可爱极了。

奶奶抓住许静雯的手，说道：“静雯，这是程医生，程医生。”

比了比许静雯的脚踝，程白术选的是一点五寸的针。消毒过后，程白术找好角度进针，从申脉处进针，一点一点进，直接将一点五寸的针身全部扎进脚踝。

于漫云愣了一下，知道这是极为艰难地针法，毕竟要找准脚踝七块跗骨之间的缝隙，角度稍有不对便功败垂成。

许静雯奶奶眼睁睁地看着针全部进了孙女脚踝，嘴巴忍不住长大了。而高平安妈妈和孙爱珍妈妈同样如此。

而更令她们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第062章 走路

许静雯人小脚踝也小, 成年人要用三寸针，小孩子只需一点五寸便可。程白术手指轻轻地捻动，这一阵反而不需要有强烈的针感, 确保针尖处没有骨头顶着便好。

松手之后，程白术对奶奶和于漫云说道：“你们把她放下来, 让她去走路。”

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比较唠叨, 许静雯奶奶也不例外。她原本正叨叨得欢, 然后就看见程白术对着她孙女的脚踝来了一针，那么长的针全都进去了！她被震惊得说不出话，紧接着程医生又让她孙女去走路。她没听错吧？许静雯奶奶忍不住问道：“程医生，您是让静雯扎着针走路吗？”

“对的。”

“可是那么长一根针在里面呢？要不我抱着静雯和她们一起坐着？”许静雯奶奶指了指同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高平安妈妈和孙爱珍妈妈，这个时候她很乐意去角落里坐着。

于漫云也有些许震撼，扎针她能理解, 留针走路, 还是在脚踝里……

“是的，就是留着针让她去走路。”踝内翻，是阳驰阴缓，外侧的阳跷脉出问题了。申脉为足太阳膀胱经的穴位, 同时为八脉交会穴之一, 通阳跷脉。而照海为足太阴肾经的穴位，同时为八脉交会穴之一，通阴跷脉。申脉透照海即相当于在阳跷脉和阴跷脉之间搭桥, 让阴阳直接相通, 可以直接解决阳驰阴缓的症状。

许静雯奶奶犹豫了半天，最后在于漫云的示意下, 将赤脚的许静雯放在门口处，让她走向她。许静雯左侧踝内翻, 刚一落地，就差点崴脚。许静雯奶奶连忙“哎呦哎呦”就想上去扶，却被于漫云按住。她全程跟着康复，就发现所有人里面最溺爱小孩的就是许静雯奶奶了，许静雯稍有什么不舒服，她就喊着要休息，导致许静雯的康复量比他们设定的还要低。天知道他们实验组制定的康复项目已经是非常低的了！

许静雯没有她奶奶想的这么脆弱，她也并没有崴脚，她看了看奶奶，发现奶奶并没有上来抱她的意思，就瘪瘪嘴。于漫云对程白术说道：“许静雯的智力发育影响不大，能达到同龄人的水准，但是她非常会……找空子。”发现只要装出不舒服的样子，奶奶就会上来抱她，让她休息，所以，许静雯装模作样的功夫可厉害。

程白术瞧着许静雯，许静雯瘪嘴之后也没有哭，伸出右手就往奶奶那边走去。于漫云还补充道：“许静雯的左手功能已经有恢复一大半了，我们有让家属多诱导使用左手，可是家属不配合。”

许静雯奶奶听到这话，立刻反驳道：“没有不配合！我问过静雯了，她说她左手没力气，用了会疼，才不让她用的。”

于漫云深吸一口气，不说话。可程白术从这对话中也能听出来，许静雯奶奶确实非常宠爱许静雯，到了溺爱的程度。程白术安抚许静雯奶奶，说道：“是的，静雯奶奶，你不用急，现在有喝中药和针灸，静雯会很快好的。”

在医生面前，许静雯奶奶只是嘀咕了一句“哪有这么快”，就同样不再说话，只盯着她孙女。脚踝处的针感并不强，许静雯没有异样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脚上扎了根针。下地之后她就想找奶奶，让奶奶抱着她。她一步一步地往奶奶走去，有些一拐一拐的，走得并不是很顺畅。从诊室门口到诊桌也就三米的距离，一般成年人五六步就到了，而许静雯步子小，足足走了十来步。

诊室内及站在诊室门口围观的家长，肉眼可见地发现，许静雯的步伐越来越顺畅了。

高平安妈妈嘴巴张得非常大，她忍不住胳膊肘捅了捅孙爱珍妈妈，对她说：“我没看错吧静雯好像有变化了。”

孙爱珍妈妈揉揉眼睛，同样磕巴地说道：“我好像也看到了。”

两人担心只是自己眼瞎或者心理作用，还特意不眨眼地盯着许静雯反复确认。可这却看得更加明显，许静雯脚踝内翻的角度真的变小了，走路停顿的幅度也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