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术摇头拒绝, 这就没必要。他觉得黄琳琳不一定欢迎他，免得上前自讨没趣。尤金磊一顿, 却没再说什么，心里决定等妻子能出门了, 直接压来程白术这里道歉！

尤金磊离开后，程白术发现韩以君神色状态有些萎靡。韩以君是个克制冷静的人，换个说法，是个比较能装的人，程白术能发现，是因为他天天对着韩以君。别人却是没发现这一点的，刚刚的尤金磊还夸韩以君帅气逼人，更上一层台阶。一开始，程白术以为是韩以君不适应中医门诊的生活，结果四五天过去，周末的交流会都到了，韩以君萎靡的状态愈发厉害。他并非喜欢多管闲事之人，但是作为朋友过问两句应该不越界吧？

“你这是怎么了？在这里呆不习惯吗？”

韩以君抬起眼皮看了程白术一眼，说：“没有不习惯。”医院大同小异，没什么区别，有什么好不习惯的。“我晚上回去学习你们中医的东西，实在看不明白。”

程白术侧目，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顿时，他有些哭笑不得，“西医与中医的理论本就天差地别，你看不懂才是常态。”用西医非黑即白的观念去看中医的辨证，肯定头大。

他又看了看韩以君，说：“我知你志向远大，但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医学同样也是。”

眼底有淡淡黑眼圈的韩以君认真地看着程白术，程白术继续说：“燕国医是纯中医，你应该知道这点，可燕国医是没有急诊的。”燕国医的医保规定比较离谱，中药饮片统筹上限是一千，而西药统筹上限却只有五十，明显就是不建议并限制西药使用。

“而且，学习中医是需要门槛的，与你们西医不同。现在中医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太过唯心主义，你们有诊疗常规，哪怕刚毕业的医学生对着诊疗常规都可以治病救人。但中医不可以。”

中医会式微也是因为如此，满大街挂着中医美容、中医推拿的名号，他们是真的懂中医吗？问他们什么是阴阳，什么是五行，怕不是没一个能回答的，更可怕的是，问刚刚毕业的中医生也是如此，他们同样不知道什么是阴阳，什么是五行。

“你们可以真正做到急救，车祸骨折、失血输血、器官移植等等，这些都是我们中医做不到的。客观看待一个事物，要能看得到他的优点，也要能看到他的缺点。你学西医学久了，你会发现他的不足之处。同样，你若是中医学久了，一样会发现他的局限。”

韩以君说：“你的门户之见也并不多。”

程白术却道：“我们华国人不是最是实用主义吗？不管白猫黑猫，能抓得到老鼠的都是好猫！医学同样如此，不管你中医西医，能治好病的都是好医生。”如何治并不重要，他上辈子见得多，看得开，怎么反而是现代百花齐放了，有的东西却是倒退得越来越厉害了。程白术心里摇头，无奈地想。

他驳斥西医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养虎为患的观念，就像是病人查出来甲状腺结节，因为结节小，便嘱咐定期复查便好。等继续发展到一定程度了，可以做手术了，便有办法治了。那这样在结节尚小时，处理掉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非要等它长大再动刀呢？

可程白术也得说，现代医学的检测仪器确实先进发达，他能够确定病灶、确定疗效。同样，对于一些疾病末期，中医介入稍慢的，便由西医手术介入。如病人查出来肺结节偏大，做手术后病理发现是肺癌，那术后过来中医调理也会更加简单，也不担心在调理过程中出现肿瘤恶化的情况。

医学，最怕也最不能出现的便是闭门造车、敝帚自珍。

“你是一个好医生。”温宇同样不止一次说，他父亲运气好，接连遇到韩以君和程白术两个医生。温母也说过，多少ICU的家属是感谢韩以君的，他给了他们家属最后的体面。

听到这句话，韩以君眼神微动，好医生啊！

韩以君想了想，又说：“那为什么不能中西医结合呢？”

程白术来不及回答，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说道：“中西结合？只会搞出来四不像。”

两人寻声看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面色倨傲。程白术与韩以君第一反应都是，这人是谁？

但是这个想法很好地掩盖起来，两人都不说话。程白术瞧着男子白大褂胸前的标志——瑞安堂。而这男子便以为自己震慑住两人，继续道：“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考虑中西结合！”

说罢，他昂着头离开，不远处的人群立刻向他靠近，将他接纳进去。

等他离开，韩以君小声问程白术：“这人……是谁？”

程白术同样小声回复：“不知道。”只是这架势不知道是却有本事还是自吹自擂。

后面有时间时，程白术对韩以君说：“交叉学科想要学精非常困难。”但是能达到巅峰的都是屈指可数的。程白术自觉自己不是干西医的料，他的思维更偏向于中医。但并不妨碍他对特殊时段的中西医汇聚冲击诞生的文化菁华感到惊叹，而现阶段有不少手段都是那时候传承下来，像是小针刀。小针刀说是针刺，更像是小手术，一般的针灸针针头都是尖锐的，而小针刀的针头仿佛手术刀一般锋利而非尖锐。小针刀在针对黏连性的肌纤维束时，效果非常好。但是小针刀对医生的要求很高，既要懂解剖，又要吃透手术疗程，最后对于中医理疗还要了解，免得伤了经络。

韩以君说：“那我更要努力。”努力压程白术一头，他不会的他会，这不就证明他比程白术厉害吗？

程白术想不到自己还能成为韩以君奋斗的原因，两人放下这个学不学中医，难不难学中医的话题，看向演讲台。

今天的外治交流会开始了！

一开始上去主持开幕的是尤金磊，尤金磊作为宣传科，还能兼任外联部，这一次交流会是他们效仿中医院搞下来的流程。作为燕京中医界的泰山北斗，他们自觉要承担起这一中医文化交流的重任。当然，要是效果好的话，以后可以多多益善，多多向外辐射。

这等进取心不足向外人言明，前年得了个SSR，去年一下子显出效果，院领导难免生出点野望。叫你们说我们燕国医后继无人，青黄不接，叫你们说我们燕国医都是老古董，土埋到脖子的。呸，这都是嫉妒，嫉妒！

尤金磊声音饱满激昂，说道：“各位医生主任们好，欢迎来到国医馆参与此次会议，接下来有请我们院长进行简单的讲话。”

接下来算是熟悉又枯燥的领导讲话环节，程白术和韩以君两人坐在原位上，难免有些走神。韩以君对程白术说：“中医这么难，你当初是怎么学的？”

怎么学的……

上辈子是没得选，武学根骨差，不学医就死，学了医晚点死。在那个环境中，你不会怀疑中医有没有用，还别说犹如作弊的内功心法。而这辈子生而知之，还是在中医传承世家里，更不觉得重拾老手艺有什么不对，反正再危险也没有上辈子危险。

程白术回道：“我从小跟着学，也不觉得难。”

韩以君恍然，中医这种在华国土地上生根几千年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所谓的医学世家？原来，程白术是醒娘胎里就开始学，读的第一本书不是绘本，而是中医经典。

于是，韩以君说：“你有打算找徒弟吗？”韩以君琢磨着，自己做个外门弟子应该是没问题的。然而，前脚才说要超越程白术，后脚便要拜他为师，韩以君却丝毫不觉得奇怪。

“现在还早，哪里会有人来拜师？”

韩以君有些失望，说：“那以后我找你请教也是可以的。”

程白术说：“我以为你会放弃。”

韩以君：“有你在前，我知道中医确有其事便好。”反正程白术说，什么时候学习中医都不晚，不是吗？韩以君觉得，他现在继续做个好医生，随时学习学习所谓的阴阳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