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术正想说，没有效果的治疗方案没有参考的必要，转眼就看见周琴儿好奇地看着叶明成，却怯怯地不敢说话。所以，程白术点头，叶明成翻了翻随身的背包，从里面找出一本燕京市通用病历。程白术草草翻了两页，看了一眼中药方，都是些补气、清热、滋阴的药，默默地放在一边推给周琴儿。

周琴儿接过来翻了翻，最开始看的也是中药方：炙甘草、黄芪、桂枝、大蓟、黄连、仙鹤草、葛根……看完后便拍照留档，而针灸处方却是没什么好看的，真正扎针时，从来不会按照这个处方走，这算是行业默认的潜规则。

程白术接过叶明成的医保卡，开始开药，药物组成也常见普通：生甘草、黄芩、黄连、干姜、半夏、大枣。唯一不太常见普通的就是这生甘草的量有点大了，居然上到三十克。周琴儿见这剂量，吃惊地瞪大眼睛，忍不住问道：“程老师，这个剂量有错吗？”

程白术说道：“没错，用的是生甘草，不是炙甘草，而且必须大量，低于十八克效果都不太好。”

周琴儿有些惊叹，第一次看到甘草用量这么大的，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平时香菜只是个配菜、调味菜，结果这一顿饭香菜变成主食了？既微妙，又觉得新奇。她看着去结算的叶明成，仿佛看到一个端着凉拌生菜疯狂进食的勇者，当然，生甘草不是什么毒药，甚至药性温和，口感带有一点点甜。

结算完回来，叶明成在程白术的指挥下，躺上治疗床。程白术下针也非常快速，在身经百战的叶明成看来，程白术进针并不痛，就是针感好得有些离谱了，动不动就麻一下，不是到小指就是到中指，格外的刺激。

行针结束后，程白术让叶明成吞一吞口水。叶明成面露难色，最后在程白术的示意下打算忍痛尝试，却意外发现——

居然不痛了！！！

叶明成脸上吃惊的神色非常明显，他忍不住说道：“程医生，不痛了，我的口腔溃疡不痛了！”

做了半个多小时的小哑巴，现在竟然开口畅通无阻？这让有些话痨却被憋了好几天的叶明成感动得眼角濡湿，艹，这李琳所说果然没错，这真是个神医。这次因为口腔溃疡，扎的针也不算少，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和这次一样，这么快立竿见影。有这种效果，不就和程医生说的那样，三天结束？叶明成内心国骂，医生和医生之间的区别简直比人和狗的还大！早知道这样，他还在瑞安堂折腾这么久干什么？就图它在他公司楼底下？

周琴儿也震惊，哪怕她知道程白术的针灸都是立竿见影的，可这次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一直以为口腔溃疡这种问题只能喝中药的，针灸对于这种小问题效果不好。周琴儿若有所思，程白术真的做到他所说的，中药能治的病针灸都能治，针灸能治的病中药也都能治。这背后针灸水平和开中药的造诣却是高到一定程度才能如此说话，周琴儿心想，这程霸霸名不虚传，单这一手，确实没必要去读研。

程白术点点头，说道：“中药入脏腑是通过经络作用，针灸也一样是通过经络起作用，自然而言针灸也可以治你的口腔溃疡。”

叶明成有些许纠结，说道：“我还以为我要做手术呢。”

“手术？”周琴儿纳闷，这么一个小问题，去做手术？会不会太过于夸张了啊？

叶明成说道：“是的，口腔医院的医生说，要是口腔溃疡反复，结成肉芽，就要做手术摘掉。”

周琴儿：……

周琴儿被震惊得不行，这白挨一刀，病人不也痛苦吗？就像是先前的有个病人是麦粒肿，也因为好不了要做手术。

程白术不在此话题上过多追究，转而将震惊的周琴儿拎过来，让她认穴位。周琴儿一瞬间就从情绪中脱离出来，注意力飞快地转移到随堂小测上。

周琴儿看着叶明成的双手，琢磨了一下位置，说道：“神门、阴郄和……支正！”

程白术点头，又问道：“我为什么选这三个？稍后我还会给病人少泽和少冲放血，你想想是什么原因。”程白术教学生，不爱直接把答案放在他们面前，因为他觉得这样答案来得太简单，学生不会记住。只有经过自己思考研究，这答案才会印象深刻。

周琴儿哪里知道程白术的想法，若是知道，非得喊冤。哪怕程白术直接告诉她答案，她只会记下来，回去继续琢磨背诵领悟，而不是置之不理。奈何两人对此方面沟通不多，周琴儿也只能时不时就迎来程白术的随堂小测，战战兢兢，不敢丝毫分心。

想了半天，周琴儿说道：“神门是手少阴心经的输穴，输主体重节痛。而阴郄是手少阴心经的郄穴，阴经的郄穴具有止痛的作用，所以阴郄可以止住病人心火旺盛导致的口腔溃疡疼痛。支正是手少阳小肠经的络穴，具有联络小肠经和心经的作用。此一穴可通二经！少泽和少冲则是手少阴心经和手少阳小肠经的井穴，井穴放血可以泻热，达到去心火的作用。”

程白术看着周琴儿，周琴儿被看得提心吊胆，却听见程白术说道：“对一半。”

第083章 甘草

对一半？

对此, 周琴儿的想法是，居然还能对一半，挺好的。程霸霸的很多取穴用针超乎她的想象, 即有效，又相对常见, 重点是非常精简。扎最少的针, 治最多的疾病。周琴儿每每都为程白术的治疗思路感到惊叹, 太妙了，比其他医生不管不顾先清空一板针的做法强太多了。周琴儿也总是反思，如果换成她来接诊，她能做到程霸霸的程度，立竿见影的针灸吗？

回答是不能，这次口腔溃疡的病人, 她可能会下针太冲——因为病人烦躁, 肝火旺，神门——选它单纯因为它是心经穴位，比较知名。至于阴郄和支正？根本不会选。至于放血，她知道放血可以泻热, 但不会这么精准定位到少泽少冲, 直接十井放血便好。如此一算，病人大概要多扎十来针，还不能保证效果。

周琴儿有些惭愧, 随后认真地听程白术解释：“神门是心经输穴, 也是心经原穴。选神门是因为原穴虚实皆可治，选泻法即可泻心经实热或者虚热。”

程白术明明没说什么, 周琴儿却越发羞愧。若是程白术选的是偏僻的穴位，她说不知道情有可原, 就像是董氏奇穴全身上下足有三百来个，还都是在犄角旮旯里。但程白术选的穴位可是经穴，正统的十二正经经穴，她这还犹豫就是对她大学老师的不尊重。

“阴郄是心境的郗穴，郗穴本身具有止痛止血的作用。所以在胃出血时，我们可以选择胃经郗穴梁丘来进行止血，并降低胃肠蠕动。”说到这里，程白术忍不住发散了一下，“同时，足三里具有促进加快胃肠蠕动的作用，所以在胃出血时，不能刺激足三里，不管是泻法还是补法。”

周琴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在小本本上记下这一点。虽然她不一定能遇到胃出血的病人，但并不妨碍她将这个重要的知识点记下。

“而支正，支正是小肠经的络穴。络穴是连接表里二经，即心经和小肠经，此一穴可治两经病。而原穴和络穴配合即是原络配穴法，用以治疗本脏本腑有关疾病。神门配支正，可以治疗心经和小肠经的热证。像是口腔溃疡和尿黄等，双脚有些冰凉是因为这火为虚火而非实火，才会导致虚火下不能达双脚。”

“我们都知道这口腔溃疡是虚热，表现虽为红肿热痛等实证，但本质却是阴虚导致的火旺。目前我们要治标止痛，自然都是以泻法为主。”

周琴儿再次点头，所以她所以为的滋阴的悬钟、血海等穴位，不过是杯水车薪，作用不大。所以，为了极致地泻火，程白术没有选用滋阴的穴位。不对，可程霸霸开的中药里面也有没有滋阴用药啊？！还有，其他的医生开了滋阴清热药，却是只能止痛，不能收口，甚至一停药疼痛便卷土重来，这连治标都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