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流恋情(16)

作者:林如是


初赛已进行到中场,舞台上的“光源氏”表演结束,就轮到谢阿蛮他们的“黑色摇滚”上台。

谢阿蛮紧张得直冒冷汗,变得口吃又神经兮兮;一向最冷静的小沈也显得沉不住气,不时走来动去。

“不行……我真的……那个不行啦!”谢阿蛮哭丧着脸,嚷嚷起来,“光源氏”的表演已接近尾声。

“轻松点!阿蛮,还有我们在,不必害怕。”黑皮一脸镇静安慰她。但谁也看得出来那是故作镇静强颜欢笑,他的声音不但在发抖,连脚也在发抖。

“没出息!”黛咪讥嘲说:“这种小场面也紧张成这样,还妄想拿冠军、上电视。真要那样,你们不全都昏倒了?”

黛咪和赛门是乐队唯一不“变色”的两个人,镇定如泰山。这大概和两个人接受的教育背景有关,美式那一套,从小就惯于鼓励个人表现自我和才干,让他们习惯面对群众,而少有怯场的毛病。

“来,阿蛮--”赛门将谢阿蛮拉到他身前,扶着她的肩膀。放缓放柔了声音说:“来,把眼睛闭上--”

“做甚么?”谢阿蛮紧紧兮兮地问。

“先别问。听话,把眼睛闭上,深呼吸……对,就是这样……”赛门的声音像催眠一样,缓缓柔柔地哄着谢阿蛮。

他一手扶着谢阿蛮的肩膀,嘴里念念有辞,像在念咒一般。而后,他的手在半空中画些不规则的图形,然后往自己的嘴唇轻轻一按,再将它轻轻点住谢阿蛮的额头。

“这样就可以了。”他要谢阿蛮睁开眼睛。

“这甚么?”谢阿蛮摸摸自己的额头,大感疑惑。

“这是‘定心咒’。是一种巫术。它能使人消除紧张,安定下来,不再感到那么焦虑。”赛门说到巫术时,表情很严肃。接着脸色又转柔说:“怎么样?妳现在觉得镇定一些了吧?不会再感到那么紧张了?”

“的确是好多了。”谢阿蛮点头,忍不住笑出来。她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赛门还这么幽默。

“像你们这种呆子,就是要人家骗一骗,才成得了事!”黛咪甩甩辫子,对着镜子,调整头上那顶朱红的棒球帽。

她今天像那次一样,将满头红燥的鬈发编成两条粗辫子,底端各系了一条火红的丝带,再戴上一顶血朱色的棒球帽。底下则是一件大红色的紧身T恤,露出中空的腰身,再搭上一条大红色的迷你短裙。整个人像团火一样。

谢阿蛮则一身艳蓝。她同样也穿了一袭紧身T恤,配上迷你短裙,露出肚脐。但她不像黛咪那样,将棒球帽端正的戴在头上,而是斜歪在侧边,带一点调皮吊儿郎当。

男孩子们则或T恤或衬衫,下半身则穿着褐灰、黑、篮等颜色各异的牛仔裤。他们并没有刻意添置舞台装,但放眼过去,整个会场就属他们最闪亮。

前头主持人在介绍他们出场了。大家互望一眼,最后一次深呼吸--谢阿蛮闭了闭眼,反正丢脸丢定了!

一切就像在黑皮家练习的那样,小沈的贝斯先带出前奏,然后黑皮的主吉他、健盘、鼓,再和上她倒嗓似略带沙哑的歌声……

她并没有像多数的参赛乐队一样,电线杆似地矗立在舞台中央定点演唱,顶多祇是做些小幅度的摆动,姿态僵硬保守。

她在台上又吼又叫,来回嘶喊奔跳。这是首轻快动感,充满节奏、摇滚的曲子,如果像死人一样,那就完了。是以,她的表演方式,几乎不像是在比赛,而完全是登台演倡会的实况形态。

观众的情绪被他们挑起,跟随他们的旋律摇摆,把他们当成明星歌手,几乎忘了他们祇是参赛的团体。而台下观众热情激昂的情绪也感染了他们,表演得更加卖力。

中段间奏的时候,贝斯、吉他、健盘和鼓,大胆的各自来上一段独奏,然后四部相合,互有抑扬顿挫。

这是很冒险的。因为贝斯音色瘠哑,和鼓一样同属旁衬的角色,压不过主吉他明亮的音色,容易显得沉闷。这首曲子充满动感,让贝斯跃上主角,一个不好,感觉怕完全走样。

但效果出奇的好。强度、力道,比起四部相合,毫不逊色。整个现场的气氛被带到最高点,不像在比赛,而像在开演唱会了。

最后一段清唱,祇剩下鼓声伴奏和观众热情的击掌相和。谢阿蛮由舞台中央走到前方,把帽子旋到脑后,半弓着身体,大力撕开喉咙,朝台下吼唱着--跟我说你不再为爱情烦恼……

她就这样,和那个人面对面相向。

那个人面无表情,像机器一样没有五官似,冷得可以结冰的眼神,直对着她的心脏射出一枚一枚淬毒的铅箭。

她像被定住穴道似的,差点忘了该怎么唱。好不容易才勉强把歌像背台词一样念完,虽然没惨到荒腔走板,终是打了点折扣错下完美的缺憾。

“他怎么会在这里?”下了台,她喃喃自语,不相信地转头看了又看舞台下第一排的评审席。

那只公孔雀唐伯夫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震撼。居然被唐伯去看见她那么“拙”的样子,而且还是面对面相冲撞……

她本来不打算走到舞台前方的,更不打算加上那些那么“拙”的动作的。但观众反应太热烈了,她一时心血来潮,忘了自己是在比赛,不是在登台演唱,随兴放肆大胆,好死不死,竟然犯冲上那个唐伯夫!

他居然是评审之一……

天啊!这是甚么样的世界?她简直不敢去想后果会怎么样了!

“阿蛮,怎么了?妳表现得很好啊!为甚么这么沮丧?”

“是啊!我们表现得实在太棒了!”

赛门、黑皮和小沈都同声认为他们的表演很精采,每个人都很满意,连向来嘴巴刻薄的黛咪,也认为谢阿蛮最后的“失常”瑕不掩瑜,宽容说:“放心啦!到目前为止,就属我们的表现最好!”

他们不知道谢阿蛮不是为这个在沮丧。她压根儿忘了这件事。祇要一想到唐伯夫,她就觉得眼前暗淡无光。

其它人没有人发现唐伯夫的存在,态度都很乐观,认为入选复赛是必然的事。她也不觉得担忧,他们的表现有目共睹。但是--

就是但是,她又觉得有恶兆了。唐伯去那吃人的冰冷眼神,摆明的冲着她来,她又没欠他,偏偏一碰见他,就下意识地缩头缩脑,天敌似的不敢与他相对。

再待在这里,总觉得有甚么坏事会发生。她越想越不妥,戴好帽子,拍拍屁股说:“我先回去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有好消息再通知我。”

“干嘛那么快就走,不看看其它乐队的表现?还有一大半没上台哪,还是看一下比较心安!”

“那要窝到甚么时候?不了!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我送妳。”赛门立刻尾随她屁股后,殷懃相送。

“不必了!”

谢阿蛮反射地摇头拒绝。跟赛门走在一起,又要成为别人好奇的焦点,她才不想自找罪受。

“别客气。我待在这里也没甚么意思,我喜欢跟妳在一起。”赛门以为她客气,当她腼腆害羞,笑道:“妳知道吗?阿蛮,我就喜欢妳这个样子。妳不像其他我认识的女生,妳非常的有魅力--”

“哦?她哪里不一样了?”黛咪听得吃味,半怀疑半讽刺地探过身来,挑剔地斜视谢阿蛮。

赛门把她挑衅的问话当真,横手抱胸,另只手支着下巴,品量珍品般地上下左右评读谢阿蛮。好一会,才彷佛她全身无可挑剔似满意地说:“阿蛮的气质特殊,味道不一样。”

“气质?味道?拜托你别用这么抽象的形容词,具体一点行吗?味道又看不见、摸不着!”

“嗯……”赛门沉吟一会,又慎重流连谢阿蛮一眼,才郑重说:“嘴巴。我喜欢阿蛮的嘴巴,大大的,很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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