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 Zealand恋爱季(7)

作者:林如是


“如果是出于自愿的呢?”一颗绿色冲冠头的田中浩介插口问。今天他把原先蓝胶似的头发改染成可怕的绿色。

“那我会很高兴,我喜欢被宠爱的感觉。”她闲闲地回答,加个妩媚的表情,一大半的人看了都笑了。“不过,”她跟着说道,态度还是懒洋洋的。“这里有个问题就是,我们不知道动物是自愿或非自愿被豢养。乍看之下,养狗养猫是再自然不过,它们是跟人类关系最接近的动物,但那是因为人类压榨了它们的生存环境和空间,迫使它们不得不接受这样一种强迫性关系。注意,它们跟我们人并不是一种‘共存关系’,而是‘依赖关系’。能有对象依赖想想是挺好的,可如果这是一种没有选择性的‘强迫依赖’,就不怎么好了。当然,猫狗是被驯服了;为了生存,它们不得不被驯服。但我想,有些野气,还是比较好的。”

糟糕!说完了她就后悔了。她没打算说这么多的。她并不喜欢这种无济于事的讨论和清谈。当然,也不是做什么事都非有个目标的不可,只是……哎,反正她就是不喜欢。她觉得自己说的这些根本也是一种高调,比琉璃子的好不到哪里去。

真是的!她开始怪罪自己的睡眠不足。

“很好。大家的意见都不错,表达能力也十分好。”卡文并不做评论。进阶班的目的是让大家能不假思索的用英语说出自己的想法,让口语能更流利,文法、句构的问题都被丢在一边。但每个人必须自己去找文章读,要不然会死得很难看,程度落差很明显。

卡文范伦发下一篇新闻文章,乱序编印,要求大家十分钟内阅读完毕,将原文照应该的秩序重组起来。

这是每天必上的功课,常常还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跟着,是半小时的新闻英语听力练习,得边听边做摘要,并且回答问题。

陈浪琴勉强打起精神,只听得耳边一连串叽哩呱啦。不行。她根本有听没有懂,她的头重得要命,又想睡觉。

结果自然惨不忍睹。卡文大致巡视了一圈,看到她那张满江红的问卷,笑说:“颇为壮观。”

她耸个肩。是真的颇为壮观。侧头一偏,和琉璃子打个照面。琉璃子对她笑一下,她也笑一下。

“怎么了?”下课后,卡文边收拾东西边问:“你今天看起来很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有那么槽吗?”陈浪琴苦笑一下。“我昨晚没睡好。”

“为什么?做恶梦了?”

她瞅他一眼,他噙住笑说:“听说你住宿舍,那难怪!”

说得他好像挺了解。陈浪琴又苦笑一下。她没想到宿舍会那么“精彩热闹”。宿舍二层楼的建筑,一楼男女混合,二楼女生住,男生则在三楼,她夹在中间那一层。往往晚上十一、二点了,还可以听到走廊有人奔来走去,上访下探,好不忙碌。她左边房住的一个韩国女孩,老是半夜起来讲电话,不时在电话中和男朋友吵架。右边那间,住的好像也是台湾来的,但她跟对方没深交;听说是失恋了,男朋友在台湾另结新欢,昨天一晚上,就听她一整晚放同一首歌曲“泪海”,差点搞得她发疯,半夜里还听到她痛哭流涕,如此这般,她也不好埋怨。

总之,别人失恋、跟男朋友吵架,她跟着遭殃就是。

卡文把东西收拾好,站定,似乎是在等她的意思。她草草把背包整理好,和他并肩走出教室。

“你刚刚那论点有点残酷。”卡文说:“虽然你说得也没错,不管情感上或功用上,我们驯服这些动物加以利用,填补生活的不便或空虚。不过,人的感情其实比我们自己所能想像的脆弱,还要难以应付寂寞,对于宠物,总有许多人是很真心的。”

“你试着想解释是不?”

“也不是,只是有些感想而已。”

“我是说我不养宠物,又没有反对别人养宠物,你不必那么紧张。”教室在三楼,楼梯有点窄,陈浪琴转头对他巧然一笑,手臂轻轻碰触到他的衣袖。“而且,我也不排斥去当个受宠的‘宠物’。”她眨个眼,意有所指,笑容漾得万分俏皮。

卡文哈哈笑着。“少来!你不是那种人。”

“怎么不是?!”她略侧着脸,波眼一转,转成一种睇睨的风情。“女人总喜欢捡偷懒的生活方式。”

她无意对卡文范伦施媚,言谈间也没有调情的存心,但不知不觉下,她流露出一些妩媚的神态,倒像预谋的风情。

“没有一种生活方式是可以省力气的。”卡文笑盈盈的,对她的说法好像很感兴味。看看她,又说:“听说你前些天遇到杰瑞米了。”

“对啊。”陈浪琴点个头,脸上的笑尚未收住。

“他说你买了个大脸盆。”

“没错。”

“还说你很用功,阅读难度很高的课外杂志。”

陈浪琴忍不住扬起了眉,说:“也没错。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了,就这些。”卡文范伦仍然噙着笑,仿佛有些什么意味。“这些就让他对你印象足够深刻了。你是个会让人惊讶的人。”

“哦?请问这是批评还是赞美?”陈浪琴勾勾嘴角。

卡文偏头一笑。说:“当然是赞美。”

“那就谢了。”她毫不掩饰她接近虚荣的愉悦。受称赞总是让人愉快的事,她没理由不高兴。

她的反应让他似起了一丝兴味。卡文仍然侧着头,含笑问:“如果是批评,你就不接受了是不?”

“答对了。”陈浪琴嫣然笑起来。指指通往宿舍出口的走道方向说:“我住这边。明天见了。”

卡文范伦是一个雅致的人,而且赏心悦目,和他聊天十分愉快。她喜欢这种感觉,没有太多的惊险起伏,情绪不会有太大的负担。不像那个杰瑞米——他的侵略性比较强,干扰性也大,虽然跟他在一起,感觉愉快又不坏。

她转个弯,不回宿舍了,改变主意往餐厅走去,在楼梯口和乔迎面相遇。难得他们在厕所前以外的地方碰到,她停下来,泛起笑说:

“嗨,伊顿先生。”

伊顿是他的姓。她这么正经八百未免太礼貌,脸上那个笑也未免太泛滥。

“叫我乔。”乔也跟着笑。他的笑跟卡文范伦带着温和亲切偏中性的笑不太一样,他的笑要男性一些,让人胡思乱想多一些。

她抿抿嘴,笑意漾在水汪的眼睛里,重复一次说:“嗨,乔。”声音低了一些,速度也缓慢了一点,仿佛也多了点什么意味。

“难得在那‘特殊’以外的地方遇到你。”乔说:“最近好吗?”“特殊的地方”想必是指厕所。思路上的巧合让她的表情动了一下。

“唉,还好。最近已经不拉肚子了。”她说得有些粗鲁,有意的,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乔抿嘴笑起来,表情还是淡,但眼神亮得有些精彩。“习惯了就没事了。我刚来的时候,也是有些不适应。”

“你刚来的时候?”

乔耸个肩,没有回答,惹人更好奇。他转开话题说:“你在卡文的班是吧?真可惜,错过了机会,没有那荣幸教到你。”

“是啊,”陈浪琴忍住那好奇,也没有把他这客套话当真,只是顺着他的话说:“真是可惜,没有那荣幸上你的课。”

乔突然看看她,笑了笑。

“下次见。”他给她一个“日安”的表情,侧身走开。

她回头看他,看见琉璃子站在走道那边的公布栏前面,他走向琉璃子,对她笑起来,再自然不过地聊起来。从她站的距离,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那是一种电影无声的画面,她仿佛还听到了唯美柔情的画面。然后,乔转头过来看她,捕捉到她的眼睛,似乎在确定,确定她看到他和琉璃子。

她移开视线,碰触到在另一个斜边正和学生交谈的卡文范伦的目光。她没有笑,也没有表示什么,也不在乎他看到什么,转身朝餐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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