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吻你吗(34)
作者:羡山
“……”舒云瞬间蔫了,摸摸鼻子改正说,“我哪敢。我开玩笑的。”
心里却骂了句“万恶的资本家”。
梁遇臣无声笑了笑,继续往外走。
门前,司机已经站下来等候了,舒云见时间真的不多了,便又喊住他:“梁老师。”
“嗯?”
她眼睛垂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回所里后,我还是跟天星的项目吗?那天星结束后,我是去哪……或者您后面还需要实习生吗?我可以继续跟着你……”
其实绕一大圈,她只是在焦虑以后还能不能跟着他。
她讨厌这样的未知与分别。
梁遇臣却说:“我后面没有适合实习生的项目了。”
“……噢。”舒云失落一瞬,又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我没有在挑项目的意思,我就是问一问。”
“我知道。”他说,目光也同时看过来,清黑的眸子里,带着一点模糊的安抚。
舒云看进他眼底,像是整个灵魂都被吸附住。
“早点回家。”梁遇臣重新往外走,玻璃门前,他回半个头,“新年快乐。年后见。”
“新年快乐……年后见。”
梁遇臣看着她怔怔的模样,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走出感应门,上车离开了。
舒云看着外面开走的迈巴赫,几分恍惚,仿佛她身体的某一部分也跟着飘走了。
车上,梁遇臣隔着黑色的车窗望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他手掌向上,虚虚一握。
-
时隔一年,舒云再次回到洛城。
耀城到洛城有两小时的直达高铁,很是方便,到站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掉。
高铁出站口,堂哥舒浩已经在等她,隔老远就冲她挥手。
舒云推着箱子出来,“哥。”
“哎。回来了。”舒浩接过,带她去停车的地方。
他的车还是老式的手动挡,这几年一直没换。
坐上车,舒云拉过安全带:“奶奶还好吗?”
“都好。”
“上次那个要债的事……”
“我去公安局备案了,把我妈带去听了点防诈骗的讲座。”舒浩说,“警察把她微信上的那些群都给封了。”
舒云松口气,点头:“只要婶婶再不继续信这些,家里还是能把这坑给填上的。”
“太离谱了,什么华尔街股份群、中央一大队九支部……我看得人都傻了。”舒浩叹口气,“搞得我现在只能给她把手机换成诺基亚。”
舒云笑了笑,比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婶婶家在中心城区,很老旧的学区房,六十平的大小,却住了叔叔婶婶、堂哥、奶奶还有她五口人。
她在这里度过了最无望压抑的初中高中时代。
狭窄的楼梯堆满杂物,舒云打着手机照明,舒浩跟在后面给她拎箱子。
五楼传来光亮,婶婶提前把门打开,看见他们上来,满脸讨好:“满满回来了。来,快进来。你叔正在做饭呢。”
“婶婶。”舒云进门换鞋,乖巧喊人,又走去厨房,习惯性说,“叔,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就快好了,满满去坐吧。”叔叔挥挥手,赶她出去。
舒云没坚持,又去房间里看奶奶。
“奶奶。”她眼睛微亮,忙不迭过去。
奶奶看见她,也咧开嘴笑,露出一口黑洞洞的牙床:“满满回来啦。”
奶奶把她拉到跟前,捏着她的手:“身体可好?”
舒云笑:“好着呢。”
“学习可好?”
“学习也好。工作也好。”她甜甜地说。
奶奶笑得更欢喜,从床垫底下拿出一个红包偷偷塞到她手里:“莫让你婶婶瞧见,不然又要叽里咕噜。”
舒云不肯要:“奶奶您自己留着呀,我现在上班啦,而且我妈给的钱都够我用好几年了。”
“你妈妈是你妈妈给的,”奶奶硬塞进她口袋里,不许她拿出来,“这钱这本来就是留给你的,你不要,又得被你婶婶糟蹋了。”
舒云良久没有出声,她低头看着这个有点分量的红包,不知道奶奶得攒多久才有这一沓钱。
奶奶粗糙的手捏了捏她的肩:“拿着吧。自己收好。”
外面,婶婶在喊吃饭了,舒云擦一下眼角,“嗯”了一声:“谢谢奶奶。”
-
这个年舒云依旧过得麻木而平常。
早起看网课,中午给人拜年,下午等人来串门。
她带回来的衣服不多,每天穿着在项目上穿惯的白色毛衣和针织裙,在厨房择菜洗碗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格格不入却又乖巧沉默。
来做客的亲戚频频夸赞婶婶教得好,婶婶则和炫耀一件艺术品一样:“哎呀没教过的,满满自从住到我们家来就懂事。”
舒云牵动笑容以作回应,而她从油腻的窗户往楼下看的时候,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濒临崩溃。
但当母亲杨代梅给她在微信上发消息,问她要不要来深圳的时候。
舒云却依旧婉拒,说自己马上就回耀城继续实习了。
杨代梅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很久,没再坚持,只发了个红包,并命令她把钱收掉。
这日,婶婶从客厅过来,笑容还挂在嘴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小云,你大姑妈给你搞了个对象,人在财政局上班,多气派,你去见见?”
舒云择菜的手一顿:“不了。见了也没用,我的工作在耀城。”
婶婶看她一眼:“在学校谈男朋友了?”
“……没有。”舒云眼皮一跳,“但不想见。”
“哎呀去见见又不会怎么样,多一个选择也好的呀。我跟你说,你别搞错了,大城市拿七八千还真不如就在小城市拿两三千的好。难不成你以后还能一直待在耀城不回来?”
舒云深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泥蒿放去一边,点头:“嗯。不回来了。”
她平静地对上婶婶诧异的目光:“婶婶,菜备好了。我回房了。”
晚上,送走几位亲戚,舒云本想去陪陪奶奶,但路过婶婶房间,听见里面的声响,她脚步一顿。
老旧的小区,隔音效果并不好——
“小云才多少岁啊,您就要她去相亲,她不生气才怪。”是堂哥舒浩的声音。
婶婶的声音故意压了一些,但依旧尖锐:“你是不是蠢啊,她要是不赶紧嫁人,以后你奶奶哪天死了,剩下的钱你分得到?”
“那钱本来就是奶奶留给满满的,她嫁不嫁人这钱都是她的。”
婶婶“嘁”一声,满不在乎:“那她嫁人了,这钱不就是你的了?”
舒浩良久没说话,好半天才叹口气:“妈,你魔怔了吧?”
“我魔怔?我还不是为你打算?”
“您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诈骗就是为我打算了。”
婶婶也激动起来:“舒云她爸死的时候,杨代梅扔下她跑去深圳和别人结婚生小孩,还是我照顾她让她上的大学,她现在怎么报答我都是应该的!”
舒浩试图讲理:“小云她妈妈又不是没给您交生活费。她家不欠我们的。”
“给多少都不够!要不是我,满满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早辍学嫁人生孩子了!”
“考大学那是她自己成绩好。”舒浩觉得沟通不下去了,“我跟您说不通。”
……
舒云在门外站了一会,想起以前上高中的无数个夜晚,她起夜路过这里,都能听见婶婶尖锐的谩骂。
当她发觉腿已经僵掉的时候,便又若无其事返回房间。
在床沿呆坐片刻,舒云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
再待在这里,她会死掉的。
她一刻也等不了,从床下拖出箱子,开始迅速地收拾东西,并且拿出手机,买了晚间票回耀城,高铁已经没有了,只有绿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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