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濯雪(40)
作者:今稚
许燃啜口威士忌,笑着沉吟道:“嗯,不小了,都三十三了。”
傅真再次点点头,促狭地说:“该成家立业了。”
许燃笑着摆摆手,“我一事无成,最怕听到这句话。”
“我也一事无成,让我们为虚度华年干一杯。”傅真举起酒杯。
在旁边急得干瞪眼的慕伯循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干杯干杯,让我们为这萍水相逢的友谊干杯。”
他又不能替晏启山宣誓主权,只好特意重音把萍水相逢四个字特别强调了下。
许燃看了一眼他,一笑了之,“待会儿有民谣乐队来唱歌,可以上台合唱,你们有兴趣么?”
傅真心情好了起来:“唱什么?”
许燃嗓音非常温柔治愈,又有着唱片的磁沉质感:“心愿。”
这勾引了傅真对童年,对青春的回忆。
为了成为许燃真正的学妹,她从富阳考到杭高。
整个中学时期,她都住校。每次夜自习结束后,她总躲在被窝听电台,翻看最新一期《今古传奇武侠版》,然后抱着和三毛一样浪迹天涯的理想沉沉睡去。
而这样的理想,是她听到学长出国时,才萌发的。
许燃也知道,但从未说破。而今再次相见,他们都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但这一首耳熟能详的《心愿》却还是最初的旋律。
慕伯循心中警铃大作,十分看不惯他俩这样,皱起眉头,故意说:“什么歌?我都没听过。”
“一首毕业老歌,你没听过吗?那你坐着替我看包,”傅真雀跃地拉住许燃的胳膊,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仰头看着许燃说,“我和学长一起唱给你听。”
“好。”许燃笑着点点头。
傅真和他并排站在聚光灯下,郑重其事地拿起话筒。
许燃以前是杭高合唱团团长&男中音独唱,还拿过奖,那会儿傅真年纪小,乡下生活也枯燥,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每周末,隔壁“学长”会在家里练嗓唱歌。
后来2004年,电影《放牛班的春天》上映。傅真终于明白,她是没有等来马修,但等来了莫尼耶天籁歌声的小贝比诺。
因为找不到伴奏带,许燃拿了一把吉他来伴奏。
“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漫天星辰。”
“心情是一个传说,亘古不变地等候。成长是一扇树叶的门……”①
慕伯循阻止不了,只好苦着一张脸给晏启山通风报信。
不知过去多久,晏启山披星戴月地赶到时,一眼看到傅真旁边站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弹着吉他,深情款款地唱罗大佑的《童年》:“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嘴里的零食手里的漫画,心里初恋的童年……”
还夹杂着一段非常轻盈、清澈、青春的口哨声。就像一阵来自田野的春风。是他从未尝试过的乡村野路子。
傅真一直含笑注视着他,给他打节拍,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男朋友回来了 。
“三哥你可算来了,”慕伯循松了一口气,上来拉他入座,“先歇会儿。”
注意到傅真今晚穿得非常暴露、性感后,晏启山脸色一沉,浑身释放低气压,“他俩今晚一直在一起?”
慕伯循沉痛地点点头,介绍到:“是的。我的嫂子,是他的小学妹。人家从小就认识,我们是后来者。”
晏启山坐姿紧绷,抿唇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眼神蓄满痛觉。他来了这么久,傅真一口一个学长拉着人家叫得很开心,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慕伯循看他脸色不对,连忙说,“要不我去叫下她。”
“不用。”
晏启山施施然起身,昂首阔步,众目睽睽下单手搂过她,俯首亲了亲她脸颊,低声说:“真真,我回来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酒吧里很多人在吃饭,晏启山来这么一出宣誓主权,活脱脱狗血小言现场,很难不引起瞩目。
不忙的食客举着酒杯,投来探究的目光,默默准备吃瓜。
傅真白了晏启山一眼。晏启山无所畏惧,把她箍得更紧。
许燃楞了下,笑逐眼底,询问到:“男朋友来接了?要不坐会儿吃个饭,我让后厨给你们加餐。”
“谢谢学长,我改天还是再来吧。”
酒吧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傅真不想沦为八卦对象,只得匆匆辞别许燃。
被抓回家后,傅真发现他身上又添了新伤,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他不说。倚窗点支烟,脸色沉郁,语气淡漠:“遇到旧情人了?那男的知道你被我睡过吗?”
第28章
傅真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气得穿着高跟鞋踢了他一脚,“晏启山!你能不能别说这么难听的话!”
他这话太恶劣了,她下了狠劲, 有意要让他吃痛。但他毫无反应,就那么静静垂眸凝视她, 目光幽冷, 夹在指间的沉香烟烧了长长的一截灰。
眼看着火星子就要烫到他皮肤, 傅真连忙一把拍掉。
他这个样子是挺凶的, 不过她一点儿也不怕,甚至觉得幼稚, “那是我的学长,你能不能别犯浑。”
晏启山瞥了眼她胸前深深的沟,淡笑了声, “穿这样见学长?”
……老古板。她也是第一次这样穿着出门好么。
他们年龄十岁。在某些观点上差挺多的。以前她宗小心翼翼的顺着他。
整个冬天相处下来,她已经熟悉了他的脾气。
“这样穿怎么了?不好看吗?”咂摸出其中酸意后, 她偷偷抿了下唇, 只不过嘴里仍然故意唱着反调。
话未说完,一个趔趄猝不及防地摔进柔软的沙发里,耳畔传来毫无温度的嘲讽:“你拿我当什么?当跳板?”
亮片裙被掀起堆积在腰间, 流苏耳坠脱落, 昂贵的海螺珠钻石项链抵着锁骨, 硌得她发疼。
但她无力挣扎, 被迫脸贴扶手趴orz着, 直面鱼缸。一群璀璨的钻石彩虹鲫静静地穿梭在他俩的虚影里, 见证这隐秘的场面。
晏启山面无表情, 眼神漠然地怼她:“你不说话我就去找他。”
刺骨凉意海一样淹没她:“……你别拿别人撒气,是我自己……和学长无关。”
她断断续续地争辩, 晏启山目光发沉,“……无关的人你这么紧张?”
“我只是实话实说。”傅真努力维持平静,“而且,他确实是我学长,我总不能生活在真空的世界里。你不高兴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还真长本事了。”晏启山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沉声道,“开学后一边处着叶笃之,一边紧锣密鼓找许燃,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打算等和我结束后,就从中挑一个老实的?”
这分明是讽刺她没有被包'养的自觉,妄图提前找人接盘。傅真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晏启山你不要侮辱我行不行?”
“侮辱?”晏启山抓着她的头发,故意动了动,“这种侮辱?”
傅真脸上血色尽失,咬着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那你和叶漫新又算怎么回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晏启山平静地说:“你知道就好。”
其实他说话声调始终很平静。只是这种平静下压抑着毁灭性的控制欲,扭曲到令人窒息。
傅真咽下细碎的哭声,心里麻木地钝痛:“那你是承认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晏启山冰冷的目光穿过游曳浮沉的彩鲫,在荡漾的水中与她对视。
远处窗边供着竹枝的新中式绿玻璃观音瓶清凌凌地发冷,恰似晏启山本人,看似温柔矜贵,骨子里傲慢又薄凉。
傅真满脸泪水,神情恍惚,想到他和叶漫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三哥,我倒是想问你,你把我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