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上轿(2)
作者:裘梦
一名青衣丫鬟端了一杯水从桌前走过来,坐到床边,将手中杯子递过去,道:“小姐,喝口水润润吧。”
周佩华张嘴喝了两口水,抬起眼皮问了声,“外面闹什么呢?”
荷香漠不关心地道:“谁知道!大半夜的也不消停,左右也跟咱们无关,小姐就别管了吧。”
周佩华微微一笑,伸手推开杯子,示意自己不喝了,拿帕子拭了拭嘴角,道:“还是出去打听一下,不定又出什么夭蛾子呢。”
荷香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那小姐先歇着,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好。”
荷香先把杯子放回桌上,再扶着小姐躺下,放下床帷,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周佩华并没有睡着,她眼也不眨地盯着床顶,心思转来转去。
现在书信应该已经上路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距离她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也没几天功夫了,得安排一下后事了。
她根本不想嫁给雷飞云,一个自打订亲之后就对她漠不关心,只在年节时派人送来节礼,一切只听由继母说词的男人,粗心大意至此,不是对她毫不在意,便是马虎大意之辈。
若非他如此行事,继母也不会生出心思谋害她性命,夺取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归根结底,事情发展至此,雷飞云亦有责任。
无谋匹夫,不足以携手百年。
即便她要脱身而去,也要在临去前给他一记重击,纵然日后再见,他也无颜对她说道什么,正是因为他的大意,才导致她杀机临身,为了自保不得不百般筹谋。
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周佩华慢慢闭上眼睛,精神实在是差,还是先睡吧。
未等周佩华睡沉,便听到荷香的脚步声,她又睁开了眼睛,轻唤道:“荷香。”
荷香快步进了内室,走到床边隔着床帐低声道:“说是府里花园闹鬼了。”
“闹鬼?”周佩华不由得微微蹙眉。
荷香安抚道:“小姐不用担心,这又不关咱们的事,还是先睡吧。”
不关她的事吗?
周佩华扬起一抹讥讽的笑,自打继母入府,许多与她无关的事都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她头上,害得她遇事不得不多想,否则,如今她坟上的草只怕有人高了。
俗话说得好,有后娘就有后爹,她完全体会到是怎么一回事,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她实是艰难了一段时间,随着年纪渐长情况才慢慢转好,但她依旧时刻小心谨慎,唯恐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陷阱害了自己。
荷香没听到小姐再说话,以为小姐这是睡了,到桌前剪过灯芯,然后到一旁的榻上安置,方便值夜。
周佩华想了一会儿,决定不管了,见招拆招吧。
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怕什么?情况不可能再更糟了。
想通了之后,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一早院子里便有了动静。
荷香急匆匆地出门查看。
被惊醒的周佩华披衣起身,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一行人便进了她的闺房,当先一人锦衣华服,头上一片金珠银饰,华贵艳丽,正是她的继母,后头还跟着几名丫鬟。
周佩华扶着床栏颤巍巍地站起身,勉强一福身,十分虚弱地道:“给母亲请安。”
周李氏皱了皱眉,从袖中抽出帕子掩在鼻前,道:“不用多礼,你身子不舒服,还是坐下吧。”
“谢母亲。”周佩华从善如流地坐在床边,病弱地将头靠着床栏,“不知母亲来此有何吩咐?”
周李氏神色略显烦躁,但仍耐着性子假装和善地道:“你如今病势如此沉重,我想了想,你先前说的很对,还是送你到庵门去静养,说不得菩萨慈悲,让你少受些苦痛。”
“谢母亲体谅。”
周李氏压根不想在这间弥漫着浓浓药味的屋内久待,说完了该说的话,便起身道:“那你和荷香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走吧。”
周佩华低垂着头,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是。”
周李氏如来时一般快速离开。
直到周李氏一行人的身影全部消失在院门外,荷香这才提着裙角快步回屋,一进内室,便看到小姐扶着床栏,神色莫名。
荷香轻轻咬了咬下唇,表情气愤又难掩悲戚,“小姐,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周佩华摆了摆手,吐了口气,道:“不用理他们,帮我梳妆,收拾收拾,咱们等会儿就出门。”
荷香红着眼眶帮她洗漱穿衣。
第1章(2)
半个时辰后,周佩华主仆俩已经坐在前往城外清心庵的马车上,车内铺了一床厚褥,还有四、五个主仆俩的随身包裹,这就是她们所有的家当了。
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一次离开周府,是不会再回去)了。
荷香掀起车帘往后看了看,然后才悻悻地放下帘子。
周佩华歪在靠枕上,嘴角带了一丝淡笑,“不是早知道了,还气个什么劲儿?”
荷香嘟嘴憋着一口气,没回话。
周佩华也不再说话。
可过了没多久,荷香就忍不住低声骂道:“老天要有眼,就该让那些狼心狗肺的都不落好!”
周佩华没说什么,只是笑睨她一眼,听着马蹄哒哒,她倒有了几分惬意悠然,闭目养神。
只要到了清心庵就好了,很快她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而被马车远远甩在后头的周府大宅内却是另一幅情景。
周李氏的亲生女儿周佩锦倚在母亲跟前,娇滴滴地道:“娘,这下可好了,总算把那个扫把星弄出去了。”
周李氏笑着拍拍女儿的手,道:“以后可就好了。”
周佩锦笑得灿烂,道:“可不是,她那副嫁妆可真厚实,等她一咽气,就都属于我的了。”
周李氏点点头道:“是呀,要不是镇国公实在煞气太重、八字太硬,由你替嫁也是很好,可惜了。”
周佩锦不以为然地道:“娘,你可别把我跟那个煞星扯在一块儿,你看,自从那个扫把星跟那人定下亲事,咱们家里就丧事不断,这几年我身上的丧服就没断过,连她自己都被那人克得快死了。”
“你这么说倒也是。”周李氏不由得拧眉,“好在那吕家也算门当户对,你嫁过去也能享福。”
周佩锦被母亲说得粉面绯红,扯着母亲的袖子娇喊不依。
周李氏满面带笑。
母女俩倒是一副母慈女孝的光景,衬得乘坐一辆青布马车离府的周家大小姐更显凄然。
十日后的傍晚时分,一行百余人风尘仆仆地来到周府,浑身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犹似带着战场的铁马金戈之气。
门房被这股气势吓得腿肚子直发软,面色惨白,嘴张不开,声儿发不出,直愣愣地看着那个颔下三络青须的中年文士踏上了台阶,走到自己面前。
“敢问这里可是周文瑞周大人府上?”
门房呆呆地点头。
文思远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张名帖递过去,道:“在下不才,忝在雷将军帐下效命,此来乃是替我家将军迎娶夫人,今日天色已晚,名帖投上,明日再过府相议。”
门房就那么看着文思远又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登鞍上马,接着手一挥,领着百骑杀神纵马离去。
过了好半晌,门房才如梦初醒,拿着名帖急着往里跑,往日走惯的路,今日却接连摔了几个大跟头,滚得一身灰尘满身狼狈。
天呐!这可真是不得了,大将军来迎娶大小姐了!
听完门房来报的周李氏也是脸色大变,雷家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就来迎娶了?
明天再过府相议?
周李氏心浮气躁地在厅内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高声道:“来人,赶紧派人去清心庵接大小姐回府,再让人赶紧去把大小姐的院子好好收拾一下!”
府里的仆役立时一阵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