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微小的瓦块移动声，一只浑身涂满颜料、五颜六色的木偶从屋顶破洞处探出了头。

这只木偶身型约莫两三个巴掌大小，两条短腿摇摇晃晃，走起路来姿势怪异，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仿佛要摔倒，看得人胆战心惊。

木偶的外衣则与它笨拙的身形截然不符，木质原色已经被更加繁复的色彩取代——

头顶是黑的，额头上挂着一条条粗糙的竖线，勉强装作有刘海的样子；

躯干到膝盖处涂满绿色颜料，远看就像一张会动的大荷叶，荷叶上贴心地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红腰带……

除却以上这些，木偶还描了眼线，涂了口红，整只偶看上去十分妖娆。

在薄冰无奈、小池错愕的目光中，它拽着上方纵横交错的蜘蛛网，以一个帅气的后空翻姿势从最高处荡了下来，飘然落地。

做完这一切，它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撩了撩额前根本不存在的刘海，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我的新造型怎么样？”木偶叉着腰，豆豆大的眼睛眯起，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薄冰：“……”

小池：“……”

沉默半晌后，薄冰开口道：“宿琬画的？”

“当然，琬说，不管做人还是做偶，都要穿的漂漂亮亮，”木偶满意地转起圆圈，“这套只是基础款，出了这个本后，还会有升级款、加强款……怎么样，羡慕吧？”

受到大红大绿高级配色近距离冲击的薄冰：“……”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宿琬在画艺上的天赋跟她在厨艺上的天赋有的一拼？

“哼，你居然不羡慕，”没得到回应的宿眠撇撇嘴，“你也太不懂欣赏了，果然，只有琬才知道我喜欢什么……”

薄冰果断制止了她的絮絮叨叨：“宿琬让你过来，肯定叮嘱了你一些事情……她找到出口了？”

“没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但说是出口，其实也不算出口，”宿眠摆摆手，“这件事我等会儿再跟你讲，有点复杂，现在先让我看看小白脸的伤。”

“你是为这个才来的。”薄冰掀开盖在池醉身上的灰色毛毯，语气肯定。

他之前联系宿琬时，由于时间关系，没能跟对方讲清楚池醉的事，只说池醉受伤了。

但仅仅是“受伤”二字，就足以让宿琬嗅到非同寻常的气息，她让宿眠亲自跑一趟，固然是想传递消息，可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出于对池醉的关心。

“那当然。”宿眠早就得到叮嘱，此刻也不废话，直接唤出鬼气，包裹住池醉的整个身躯。

小池在一旁瞪大了双眼：“黑色尾气……”

宿眠：“……”神他妈尾气！

“小白脸二号，管住你的嘴，我是动不了小白脸一号，可你……嘿嘿，”木偶发出阴险的笑声，“再胡说，小心我把你塞进管子里，制成尾气！”

小池吓得眼眶一红，立刻躲到薄冰身后。

嘤嘤嘤，好可怕！

薄冰皱眉：“别欺负他。”

宿眠很是不爽：“我没欺负他，可谁叫他嘴贱，身上还一股小白脸的臭味！”

小池红着眼反驳：“可是真的很像尾气嘛……”

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绿茶样看得宿眠牙痒手痒，拳头都硬了。

“行了，你们都消停点，赶紧做正事。”

薄冰并不在意两人的拌嘴，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池醉身上。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池醉更重要。

“知道了。”宿眠小声嘀咕。

她面上不以为然，手上却加大了鬼气的输送力度。

几分钟后，鬼气散去。

薄冰问：“他怎么样？”

“伤得很重，但目前没事，”宿眠严肃起来，“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打伤他的人是谁？以及，他是怎么被打伤的？如果没法知道这些，我们或许不该急着去‘最上面’，太危险了。”

薄冰垂下眼睑：“这些……我也不清楚，等他醒了，我会问他。”

宿眠有些狐疑：“虽然你这么说，不过……”

她的神情一变再变。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宿眠不仅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反而迅速转移话题：“对了，他现在这种情况，你应该能帮到他。”

薄冰紧抿着唇：“怎么帮？”

“找到你自己的力量。”宿眠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此时，她身上才稍微流露出一点一号的影子。

“时间、空间、命运，你看似拥有这三大法则，可是，你真正掌握了它们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庸置疑。

薄冰几乎下意识地否认：“就目前而言，我做不到。”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可关键在于，连四大法则自身都不了解它们自己的力量，而他接触法则还不到一年，再聪明、再天才，在缺乏引导者的情况下，也无法做到速成。

“你能认识到这点很好，”宿眠的眼光不由带上一丝欣赏，“或许你时常感到困惑，因为你自己也察觉到，你并不能发挥法则的全部力量，这样下去，即使你真的集齐四大法则，也等于白费功夫。”

“怎么破解？”

宿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有没有想过——法则从哪里来？”

她轻轻挥手，鬼气顿时在空中变换成一幅幅连续的画卷：“神之所以成神，是因为信仰，可成神后，神力却有强有弱，神明中的至高无上者即战争之神，杀戮是他信仰的起源，而弱小些的神明，比如爱神、美神，他们甚至会被高等级的神谕者踩在脚下……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力量的来源决定了力量的强弱……你想让我去寻找法则的起源？”

“是，但也不是，”森森鬼气围绕着宿眠的身体，在无形中表现出叩首臣服的姿态，“我的力量你看到了，鬼气，或者说死气，是我力量的来源，我生于千年前的古战场，那些枉死的冤魂，它们的怨气和血气铸就了我，可是……”

“可是后来，你的力量被剥夺了，因为这些力量归根结底不是你的，更确切地说，你才是这些力量的产物，对吗？”薄冰已经猜出了她后面要说的话，一针见血。

宿眠点点头：“没错，作为一个人类，你真的很聪明，很多事情你都能看的很透彻，不过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我在为力量自傲的同时，却从没想过，它们其实并不属于我。”

“我以为自己拥有它们，可事实上，我一直在被它们束缚。”

“什么意思？”小池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到此刻才出声，宿眠的话让他有些似懂非懂。

薄冰却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得到什么，也就意味着……

失去什么吗？

“明白就好，其他我也不多说，你不如想想怎么把小白脸弄醒，”宿眠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虽然他得吃些苦头，不过总归是好事一桩。”

“嗯，谢了，回头我跟宿琬好好夸你，说你很喜欢她的厨艺。”薄冰语气淡淡。

宿眠幸灾乐祸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整只偶直接蚌住。

一旁的小池乐得直笑：“水哥哥肯定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别怕呀！”

宿眠瞪了他一眼，指桑骂槐道：“都是跟小白脸学坏了，真是近猪变猪！”

薄冰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指指池醉：“现在麻烦你帮我摁着他。”

宿眠翻了个白眼，手中鬼气却诚实地化为细线，牢牢固定住池醉的四肢。

“好了，你弄吧，你老公真可怜，搞半天，下手最狠的还是自己老婆。”

薄冰看了她一眼：“我会跟宿琬好好夸你。”

宿眠：“……”！！

好气，但……被拿捏了。

于是，在和薄冰的友（争）好（锋）交（对）流（决）中，宿眠甘拜下风，成功闭麦。

薄冰则如愿隔绝掉身边的噪音，开始运转空间法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