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川(阴阳卷之四)(8)

作者:绿痕


自人间陪他一块回来的神荼,因他的行径,结结实实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忙不迭地拉着他的衣角要他收敛点.“郁垒……”他是想把所有的仙尊神辈都得罪光才甘心吗?

郁垒没理会他,反而仰首直视白云尽处的上方,自行向天帝请罪。

“我承认我在人间是犯了戒规,因此,我甘愿受罚.”

“唉……”声声深似海的幽然长叹,缓缓自上方传来。

此刻位在高位上的天帝,面对他的自行请罪,说实在的,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话说千年前神鬼大战时,在神界,大败鬼族战功彪炳的神祇有两位,一位是藏冬,另一位即是郁垒,因此当天帝论功行赏时,也将所有的功绩都归推至他们二神身上。

但,这二神,同时也是神界最头痛的两号人物。

藏冬心性难以捉摸,不喜神界只爱游戏人间;郁垒,亦正亦邪,无人能够驾驭他的心性。他们俩唯一相同的是,在当年论功行赏时,他们二神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低下的职位,藏冬决意去人间归隐山林,当个不务正业的山神,而他,则是出乎众神意外地,选择当个职衔低得不能再低的门神。

千年来,因他们这两个难兄难弟,道行高深、修为无神能及,加上又有显赫的功绩在身,因此神界对他们在人间的所作所为,素来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一回,郁垒真的是逾越得太过了,枉视神规破戒爱上了人间的女子不说,他甚至还勾引人妻。

“就撤销你门神一职。”苦苦深思过后,天帝也只能这么做。

根本就不把门神一职当一回事的郁垒,这惩处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

“再关进天牢反省……”天帝的声音停顿了许久,久久,都择不出个期限来。

然而,郁垒却刻意选在这个时刻,单膝朝前一跪,挑挑两眉,朝上方云端漾出无辜的一笑。

天帝的叹息更加深沉了,“就关进天牢反省百日……”

“百日?”听到这短得不能再短的刑期,原本期盼他被贬得更惨的众神,不满地齐叫出声。

郁垒锐利的冷目,飞快地扫向在场所有同僚,成功地止住了他们气愤不平的叫声。

“遵旨。”平镇下一殿的不平后,郁垒满意地再次转首,叩地谢恩。

“将他押下去!”

第三章

妳等我回来。

她没想过,那日一别,竟是永别。天色方亮,晨曦犹藏在云间,但未央宫宫中却是处处灯火大亮、人声沸腾熙攘,飒冷的西风,飕飕吹过空荡的殿堂宫院,殿廊上急惶逃躲奔跑的太监、宫女们,脸上深切的恐惧,皆被摇曳的灯影清晰照映出来。

人人自危。

殿中,云容跪叩在鸾座前,将得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地上禀给高坐在座上的凤舞。

“灵妃为求后位,谎称有孕,但随着孕日的增加,假孕之事即将败露,于是灵妃向圣上哭诉,皇后因无子,嫉妒她怀有龙种,故施行巫蛊移祸,祝诅令她小产,灵妃痛失爱子之余,要圣上为她主持公道。”

面色苍白的凤舞,紧咬着失血的唇瓣,两手用力扳握住椅座,命自己必须清楚地听完。

云容顿了顿后,又复再禀,“掖庭已在未央宫宫中掘出蛊物,人证与物证,皆已面呈圣上。”

未央宫中埋有蛊物?原来,这就是灵妃会派那个掖庭前来未央宫的原因。

早已习惯后宫斗争的凤舞,万万没料到,当她一味沉醉于情爱之中时,她竟忘了,她位在后座上险恶的处境,而她这一时小小的轻忽,竟会造就了她在后宫中最大的罪责。

她不甘地开口,“这分明是嫁罪。”

“圣上说,身为一国之后,竟行巫蛊之术,是为不道……”深怀愤恨的云容咬咬牙,“据传言,圣上恐要废后。”

“太后怎么说?”凤舞深吸口气,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

“太后……”云容重重朝前一叩首,眼泪被逼了出来。“太后也保不了娘娘……”

“我明白了。”她喃声应着,分不清此刻心中所存的,究竟是喜是悲,抑或是某种挣脱束缚后的怅然若失。

云容仰看着她,“娘娘……”

“人证物证俱在,纵使我是清白,圣上也不会取信于我的。”凤舞倦累地靠进椅中,不想再争夺或是保卫些什么.“既是如此,那便废后吧。”

“娘娘!”云容不敢相信她竟不为自己辩白,纵使机会渺茫,她好歹也该试一试呀。

“自很久以前,我就想离开这里了。”坐在椅中的她,淡然地仰首环看四下富丽堂皇的殿景,“只是我从没想过,我会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一片秋叶,自枯枝上缓缓飘坠落下,落在殿外的水塘里,涟漪颤颤浮动,模糊了水中原本倒映着的湛蓝天际.也好,这样也好。

走下皇后之位,对她来说,也许,会是种最大的解脱。

无论被废之后她的际遇将会如何,至少,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座阴森无情的皇宫了,她不愿再当个被深宫幽锁着永没有欢喜悲伤的皇后,也不愿再日日夜夜悬着心,坐在这张以针毡铺成的后座上,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会有其它女人来与她抢夺后冠,往后,她再也不必被迫紧紧怀抱着这些她不想拥有的荣耀,她总算是可以豁然放手走开.但放手,亦等于失去,虽说她失去了四年的岁月、家族所仰望的一切,但她不悔,即使赔上了青春,一无所有的离开这里,她也不遗憾,因为,她还有一个真心爱她的神祇.她还有郁垒,她有想给她快乐、想带她离开这里展开新生活的郁垒,在远离了这座皇城后,往后,他们再也不必躲藏在魅夜里,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走在日光下,而她,再也不必在人前隐藏自己的感情、掩饰自己究竟所爱何人,继续当个不贞的皇后,她的感情,终于获得了自由。

“娘娘!”仓皇奔进殿内的兰台,紧张的高喊声一路划过空旷的大殿。

“圣上下朝了吧?”凤舞转首看了看窗外已破云而出的晨光,想想也该是时候了。“废后的圣旨下了吗?”

一骨碌朝她跪下的兰台,放声朝她大喊:“圣旨就要到了,娘娘,您快走!”

“快走?”她有些错愕,“走去哪?”不过就是一纸废后的诏书罢了,兰台在怕什么?

恐惧悬在兰台的喉际,“方才……方才圣上在朝上已革除了凤相,凤氏一族即刻全贬离京兆,接下来就是……”

“就是什么?”没料到事态竟是出乎意料,凤舞惊愕地自座上站起,一股令她惧怕的战栗感,牢牢地掳获住她。

“未央宫,服侍娘娘的宫女、太监一律处死,娘娘不但已遭圣上下诏废后,圣上还要您……”贿赂朝官的兰台,先将其它遭遇都禀上,但对于圣上对凤舞所做出的处置,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她的表情,霎时心底有数的凤舞,脑中一片空白。

她怔然地问:“圣上……赐我自尽?”

“娘娘……”兰台噙着泪,催促着旁边的云容一块劝她,“求求您快走吧!”

凤舞颓然地跌坐回椅里,纷纷乱乱的脑际,令她理不出半分头绪来,她试图捉住些什么,但什么都捉不住,无比的心凉,像是冷月寒水,汹汹涌向她,将她整个人淹没之际,还冰冻得彻骨疼痛。

就只因她一人,父兄族人皆遭罢黜远贬,连在她身边与她最亲近的人们,也要因她而赔上性命?

圣上,为何要让将死的她,成为罪人?

像是无法承受寒意般,忍不住一身冷颤的凤舞,抖索地紧紧环抱住自己。

她身边的人,做错了什么?即便遭枉的她有罪,那么就由她一肩来扛,千万别让他人因她而背负,但,为什么圣上要将他们推落崖边陪她一道死?更令她心寒的是,待她虽无夫妻之情的圣上,丝毫不惦这四年来她身主六宫之绩,也不念她对太后之孝,决绝地为她铺上黄泉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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