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九龙策系列之一)(6)

作者:绿痕


「噢……」料俏不情愿地应著。

在料俏走后,那嫣心神忐忑地抱著那只木匣坐回桌前,怎么也难以相信那夜来盗皓镧的人,竟然是来自东内太极宫。不期然地,她的目光扫至桌上的卦爻,但就在她仔细看来时,才发现这一卦之後还有一个接连的下卦。

「藏龙现形……」她照著卦意再执起爻龟掷出下卦,而後念出那个从未曾出现过的卦名,「用九?」

不解其意的那嫣,在看了半晌也拆解不出这一卦的卦意,别无他法之下,她只好走至一旁的书柜取来一本易经以解迷津,想知道接连的两番卦意到底与那个太子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却在书册裏,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群龙……无首?」

正文 第二章

 自那日宫中的人来府内宣旨後,这段日子来,料俏便失去了往日乐观的笑靥,一反常态地镇日愁眉不展,并不时杵额长叹。那嫣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失而复得的簪于回到她的手中後,原本就爱沉思的她,更是常把自己关在房裏对著那支簪子发呆。

而今日,她们两人皆走出了自己的房门,穿上了赶制而成的簇新衣裳,一同坐在皇后的凤藻宫花园裏的石椅上,不约而同地再度拧著她们已经纠结了一个晌午的眉心。

秋日百花尽凋的花园裏,落了一地的枯叶,被西风飒飒地吹拂著,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像是刻意在这制造叹息气氛似的,让那嫣看著看著,不自觉地又逸出了一声深沉的长叹。

她们作梦也没想到,那日料俏在府中所接下的圣旨,可不是一道普通的圣谕,反而是一道平地骤起的惊雷,把他们举府上下的人全都给吓得一愣愣的,忍不住再三详看那上头的圣谕是否是误写了,或者是发错了地方。

只要是见过料俏的人都知道,裴相的女儿裴料俏是匹脱缰的野马,爱刺激爱冒险更爱自由,不但一点也没有身为朝廷命官之女的自觉,静若幽兰这四字,是绝对与她画不上等号的,因为她成天在外头随著老百姓们东跑跑西逛逛,下到日头下山、月儿上山绝不轻易回家,就连她的视爹也都已经对她绝望了,可是……

她居然也在太子卧桑的太子妃选妃名单裏面,而且,她还是头号人选!

更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那场在凤藻宫举行的选妃大会上,皇后不但开了金口摒弃所有的人选,特意将料俏拔擢为太子妃,皇后还在众朝臣皆反对之时,独排众议的为她辩护解围,还说头一个指定料俏为太子妃的人就是太子,换句话说,她是太子本人亲自挑上的。

不只众朝臣都无法相信素来英明睿智的太子会做出这种主张,即使裴炎都已经领著料俏来到宫裏谢恩了,被选中的太子妃正主儿料俏,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这个已成定局的事实。令她更呕的是,把这件事当成是无上荣耀的裴炎,在一谢完了恩下朝後,就兴高采烈的急忙回府准备焚香祭告祖上,根本就忘了要把她顺道拎回家。

「表姊……」被人丢在凤藻宫的料俏,满心挫折地一手杵著下颔问著身边也是被丢下的同伴。

「嗯?」还在想她们该怎么回家的那嫣,闷闷地应了她一声。

「皇后娘娘究竟是看上我哪一点?」纳闷这么多天了,她实在是很想得到个答案。

那嫣的叹息更深了,「我也还在怀疑中。」为了解开这个谜题,她已经连连失眠了好几天。

「你想,我可不可以拒绝娘娘的好意?」太子妃?光是这个称谓她听来就觉得头痛了,她根本不敢想像当上太子妃後的处境。

「那是抗旨,会要你掉脑袋的。」那嫣不疾不徐地泼了她一盆冷水。「而且,你不怕会因为抗旨而牵连姨丈吗?这样往後教姨丈如何继续在朝为官?」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呀。」她苦恼地咬著素白的指尖,「你自己说说,我哪像是块当太子妃的料?」

那嫣不得不垂下头来承认,「你的确不是那块料。」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说实话的。

「那个太子到底是哪根筋出岔了?」料俏百思不解地直捉著发,「全朝文武百官的闺秀有那么多,我实在不懂他怎会挑上我……」那天卧桑看得目不转睛的人不是那嫣吗?他会不会是弄错人了?

一提到卧桑,那嫣的神色更黯然了几分,理不清的失落心绪不停地在她的胸臆裏翻搅著,使得她不得不试著命令自己别在此时又想起卧桑的那双眼眸。

她深吸了口气让音调保持平静,「听说是太子曾告诉娘娘,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大老,并以书香传家,而你更是个德仪兼备、姿容艳殊群雌,击败众家闺秀的第一太子妃人选,所以娘娘这么同意太子的提议策立你为太子妃了。」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料俏愈来愈怀疑这是一场阴谋。「说我们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大老,书香传家,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可是什么德仪和姿容,这些我哪有啊?不要说别人不相信,这一点就连我自己也不信。」

「是很令人纳闷没错……」居然把自己贬成这样?那嫣已经很想跟裴炎一样放弃她了。

「我不管。」料俏紧搂著她的手臂,「我不要留在这裏当什么太子妃,不然我迟早会被闷死的。」

她不解地扬起柳眉,「闷?」

「就是闷。」料俏朝她大大地点了个头,并且愈说愈激动,「那个太子卧桑可是自一出生就当太子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众皇子的表率,还英明神武得是开朝以来最受朝臣赞赏的太子,若是嫁给了他,那我岂不是也得陪他一块关在宫里,然後再被他闷死在里头?」

「别这么大声……」被她吓出一身汗的那嫣慌忙掩住她的大嘴,就怕她的这些话会被有心人听见。

「就这么决定了,你陪我一块进宫。」既然她跑不掉,那她也要拉一个人作伴。

「我?」怎么说著说著就兜到她的身上来?她又不是被太子指定的那个人。

料俏得意地朝她咧笑,「娘娘说我可以带一名女官进宫。从小就你和我最亲,如今我要进宫,你当然得来陪我。」

她不禁垂下眼睫,「可是我……」论起出身,她这种平民哪能进宫?

「别又跟我提什么身分阶级了。」料俏在她拒绝之前先一步地堵住她,「要封谁为女官进宫来陪我的事,方才我就问过皇后了,她说全权由我自己决定,而我的决定就是你。」

犹豫中,那嫣忽地忆起,那支被太极宫的人送回来的白玉簪子。

倘若她放下心底那令她自惭形秽的仕族阶级观,陪著料俏走进这穷她一生,也无可能再进来一次的华丽宫廷裏,或许,她将会有机会可以再见到那双在夜裏炯炯晶亮的眼眸,她可以再遇见那双温柔大掌的主人一回。

温柔是必要的,在这个贫乏的人生裏,一点美丽的温柔,更是不可或缺的幻想。

那一夜,那名男子就这样走进了她的生命裏,然後又带著一些属於她心坎上的东西离开,只在她的唇上留下了温度与遗憾,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她很想,找个机会问问那名每当夜阑时分就会令她想起的男子,那坛新酿的秋露白在他口中融化时是什么滋味?在黑暗中,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著她的?以及在他的唇印上她的时,他又是带著什么样的心情?

生命是一场华丽的冒险,她若是不义无反顾的走一遭,只怕她的疑惑和遗憾将会这样跟随她一辈子,在她的心底夜以继日地缠住她不放。

不多加思索地,她颔首应允料俏的请求,「好吧,找陪你。」

「看来你们已经作好决定了。」卧桑温和低沉的嗓音,缓缓加入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个女人间。

那嫣怔了一会,不解地回过头来,愕然地凝视著带著离萧自太极宫赶来这裏的卧桑。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全朝上下莫不称赞,人人心悦诚服的太子?同时,他也是那日在座舆裏让她心潮翻涌不知所措的太子?可是,为什么此刻从他的眼裏看来,他似乎是已经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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