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九龙策系列之一)(23)

作者:绿痕


「可是他……」她迟疑著,走不出幻觉还是真,「他真的受伤了?」

一切不都应当是雪地天光闲的错觉而已吗?卧桑没有遇刺,而她也没有看见他的笑……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什么真的还是假的?行刺他的刺客这次得手了!」料俏气急败坏地用力摇晃神情有些呆然的她,「诊察伤势的国子监也说卧桑命危了,他就快死了,你懂吗?」

那嫣的身子不稳地晃了晃,有些难以接受耳边传来的现实。

料俏心急地看著她四处游移的眸子,「表姊?」

下一刻,那嫣已颠踬地跨出抖颤的脚步,踩著地上薄薄的冰霜,一步步地拖著艰辛的步伐向前行走,愈走愈快,而後开始飞快地奔跑起来,直朝太极宫的人群那边奔去,身後的料俏忙不迭地赶上。

「是西内的人做的?」坛下目睹行刺的怀炽,他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在脑海裏拚命思索著谁是主谋。

舒河却不排除其他人的嫌疑,「也有可能是大老们暗地裏做的。」怎么事先他都没听到风声?怎么这次完全没有预兆?

「我先进太极宫看太子的伤势。」说完,怀炽便率先离席。

「我去把那个人想杀他的人翻出来。」舒河也在把话说完後快步朝祭坛外的方向走去。

一见帘中的舒河和怀炽都快步离席後,人群中的律滔才想回头找风淮商量,却发现怒红了眼的风淮也疾步走出席外,令骤感不对的律滔连忙上前把他追回。

「冷静,现在不是揪出凶手是谁的好时机。」他一手紧按著风淮的肩头不让他去寻凶。「在皇上或太子下令前你别急著轻举妄动,这事就先让舒河他们去打听,等风波定了你再去查刺客是谁也不迟。」

「别拦著我……」无法容忍有行刺这种事发生的风淮充耳不闻。

「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律滔乾脆直接吼进他的耳裏,「只要你一动,整个朝野就动了,太子绝不想看到朝政因他而动乱!」

风淮使劲地格开他,「我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风淮!」没拉住他的律滔,握紧了拳看他消失在人群裏的身影。

眼见坛下能主事的王爷们都离开了,国子监在众人闹烘烘的乱成一团时,慌忙跑来他的面前向他请示。

「王爷,这下该怎么办?」

律滔深吸了口气,「你这就去命众臣先回朝候旨,我先赶去翠微宫面奏圣上,一切等皇上有了定夺再议。」

「那……太子呢?」国子监忧心忡忡地望向已经起舆离开的太极宫人群。

他顿了顿,抬首望向香烟依旧袅然的祭坛。

「求苍天了。」

正文 第六章

「我没想过你会为我流泪。」

卧桑饱含疲惫的低沉嗓音,触动了含凉殿寝宫的沉默,也惊醒了那嫣连著十日来黯淡的心房。

守在榻旁的那嫣,无意识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让整个朝野动荡不安的卧桑已不知在何时醒来,正用一双调弄的眼盯审著她的容颜,久日不动的唇角,掀起丝丝笑意,兴味十足地研究著她颊上的清泪。

从他遇刺,这些天下来,在经历过伤重难疗、太医的悲观、皇上急召国子监欲予太子预设諡号等事件後,彷佛全朝的伤心全都凝聚至太极宫来,渴望他睁开眼的人日日都涌进宫内,可是他偏偏执著地紧闭著眼,不给他们一个希望。

渐渐地,太医撤走了、人潮散去了、皇上皇后不再亲临含凉殿了,也让她重重深陷的心扉不堪负荷,拒绝再多收容一丝坚强,一心就让绝望将她缠紧。但他却在众人皆心如死灰,不再存有希冀时醒来,并用这种令人费解的神态看著她。

那嫣将睫上方形成的泪眨去,雪白的娇容上有些错愕,没想到在他脸上,她找不著从鬼门关前兜一圈回来後大难不死的庆幸,他的眼眸底也没有半丝伤重的昏沉,相反的,此刻他的眼瞳,甚至比以往她在夜裏所见过的更清明、更加怀恶。

他的笑……

脑海裏强烈深存的被刺时印象,霎时回到她的面前,彷佛这场行刺是他的捉弄般,那时他的笑,就和现在他脸上的一式一样。

不在预期内的愤恼激上她的心头,她用力抹去颊上已凉的泪。

她为什么要为这种可恶的人掉泪?要不是因为他超过太医估算的时限没有醒来,让她以为他就将如太医所言从此长睡不醒,她又怎会趁四下无人时在他的面前让她的脆弱溢出眼眶……不,她才不会为了他这种人伤心,她只是可怜他的遭遇而已。

卧桑莞尔地看著她有些负气的动作,在想舒展身子时,阵阵的椎心刺痛自胸前传来,定眼望去,在他的胸口上,缠上了层层雪白的绫巾。

「司棋呢?」他还以为发生这种事後,司棋他们定会把他看得牢牢寸步不离,没想到跟前只有她而已。

那嫣清清嗓子,想把浓重的鼻音压下,「太医走后他守了你五日,离萧在他累垮前把他拖去歇息了。」

「你呢?」炯亮的眸子回到她变得清瘦的脸庞上,「你守了几日?」

「我……」她忙转醒多日来混沌的思虑,「我只是来接替司棋的缺。」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他慢条斯理地重复,语气裏有著不容拒绝。

她抿著唇,愈来愈讨厌他的锐利,清眸裏的焦点转注在床榻上,不愿将目光调向正深深凝视的他。

无尽洞悉的视线戳破她的保护壳,他抬起一掌,固执地擒住她的下颔,不顾伤口上的绫巾因此举动又再渗出血来。

那娇紧屏著气息,眼眸不住游移至他胸前的绫巾上,看它像个张牙舞爪的梦魇,再度在她的面前张扬开来,忧目惊心地提醒她当时他濒死的模样。

「五日。」她吐实,拨开他牢附不放的指尖,让它归回应躺的原位,不让他再把自己的伤口扯裂。

卧桑却在她的柔荑欲离开时紧握住她的指尖,将她拉近面前,惦在他身上有伤,她也不敢多做挣扎,方如他所愿地倾身靠向他,她的眼睫处便感一凉,是他冰冷的指尖揩去她睫上盈留的泪珠。

他玩味地盯著指梢上的清泪,「能见到你的泪,这就值了。」

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份种在她心底裏的疑窦,在他口中的话一出後,随即挥开了这些天的绝望深处,反而如芒如刺鲜明地呈现她的面前,教她不禁要重新深想,她究竟是有无看错,他那抹不该出现在被刺当时的笑。

她曾想过,这一切只是他的骗局,可是,他的伤是真的,他几乎死去也是事实……

卧桑好整以暇地挑高剑眉,「又有问题想问我?」天底下最多疑的人,除了舒河之外,就非她莫属了。

「这次的行刺,你事前有预料到吗?」也许是她料错了,他应当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有。」他漾出诡谲的笑,难以理解的满意和张狂尽现眼底。

她差点忘了呼吸,「你有……预料到?」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在事前……慢著,难道他……

卧桑不疾不徐地提供解答,「是我叫离萧做的。」

那嫣怔坐在椅上,杏眸须臾不曾离开他那张在帘幕阴影下的面庞,她的四肢百骸都因眼前这张无法区别出黑暗与光明,清邪冷峻的脸庞而颤抖起来。

派人来行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这么残忍的作为,怎可能来自於他自己?他知不知道,那狠毒的一箭让他在生生死死之间徘徊了多久?

「我还以为我演得完美无瑕。」他闲散地把玩著她垂曳在榻上的青丝,「你这次是怎么识破的?」

那嫣晕眩地抚著额际,「是你刻意要让我看的……」

「知道我为何要让你看见吗?」他的指尖卷缠住她的发丝,微微朝自己轻拉,闪烁的眼芒像黑夜中独亮的灿星。

「不知道……」她几乎失声,怎么也无法分辨他所带来的黑暗中,那些被他的光芒所遮去的风涛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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