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阅魂录之三)(27)
作者:绿痕
「大多数的凡人,都很愚眛。」顾醒榄着她的肩头让她靠着他,「他们不知道,他们曽经拥有的有多珍贵。」
他们不知所丢弃的,是黄金门里人见人爱的乖妹子,是他这天上仙心底最柔软的一处,是这世间难得的美好。
但在为再莱感到难过时,他也不由得庆幸,幸好他们有眼不识明珠,幸好她因此而进了黄金门,也幸好她一直都不怎么聪明,不懂得心怀怨恨或自暴自弃那类的东西,她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要对谁更好。
她闷闷地道:「我一直都希望他们过得很好,也一直都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我。」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你不欠他们什么。」顾醒用力将她搂了搂,语气中带着坚定,「他人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关心你的人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不可以本末倒置忘记这一点。」
「我知道,师父他生前很疼我的……」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师兄姊弟姊们也都对我很好,所以我不是不知足。」
「我知道你乖。」
「我只是不懂……他们怎么狠得下心?」她闭上眼,将身子偎进他的怀中,眼泪也滴进他的衣领里头。
这些年来,她不知道她的爹娘在把她弃在村外的那处林子里后,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后悔把她丢在那儿,而不是亲手把她卖给她师父?她值一袋金子呢,她家的笨师父,每次买徒弟时,总是出手大方得跟待宰的肥羊没两样。
顾醒由着她哭,由着这个小时候只会躲在床底下捂着嘴哭的孩子,现在半趴在他的胸口前太声哭泣,哪怕吵到什么人也都没关系。
待到她心绪渐缓,眼泪再挤不出来了,他才拿着帕巾擦着她的花猫脸,并拿过水壶,看她一鼓作气灌掉大半壶水。
他笑笑地问:「痛快些了?」
「一点点……」她抽抽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能哭出来就好,总压着它,又不能生利息是不?」他拉过她的两手,慎重地告诉她,「小菜,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的,你要记得,你不只身后有着师门,你还有我。」
再莱不语地看着他反射着跃动火光的双眼,哪怕经过前阵子他的表白,和这阵子来的暧眛相处,以及路露不断向她灌输男女情爱的观念,她仍是有些不敢确信。
「我有什么好?」就连她的爹娘都不要了。
「在我眼里就是什么都好。」
「我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
「那我岂不是更不一样?天上来的半仙呢。」
「我不聪明。」
「刚巧,我聪明又小气,你我双剑合璧后,相信总能补得上的。」
再莱愈听愈觉得怀疑,这般的好运气,怎会落到她的头上?他可是从天上来的神仙呢,怎么谁都不瞧就是看上了她?可他诚挚的目光、笃定的语句,又让人不由得想要相信他,尤其他还是除了师门的人外,头一个自始至终都对她温柔又疼她的人。
「不会像他们那样不要我?」她犹疑不定的眼眸写满了惶惑。
「不会。」
「不会因为我笨,所以觉得抬不起头来?」她小心翚翚地问。
「我有那般朕浅?」
看她想了老半天还是一副不敢深信的模样,顾醒叹息地亲亲她的眉心,将她搂过来抱至他的腿上坐着后,以五指代替没带出门的梳子,帮她梳着身后又开始打结的发丝。
「世间法相皆是虚妄,偏偏这世上的凡人都是看人不看心。而我呢,却是看心不看人,只认得一个你。」他人再好再差又怎样?他虽不是人,但他的心也是偏的,还偏得一旦认准就没打算换人。
她很老实地晃着脑袋,「听不懂……」
「我明白就行了。」他在她的唇上印下一记大大响吻,满意地看她的脸庞叉终于有了些颜色,而不再是外头天地一般的苍白。
随着夜色愈来愈深,外头的雪势也愈来愈大,再莱靠在他的胸前想了很久很久,久到顾醒都把她身后的发梳顺了,也把她脏兮兮的手给擦净,顺道替她剪过一回指甲,她这才慢悠悠的回神。
她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般,定定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再严肃不过地道。
「如果你要离开我,一定要告诉我。」
「嗯。」他很清楚她的心结在哪儿。
「绝不可以像他们那样把我丢掉。」
「我保证。」她可能还不知道,除了鳖外,乌龟也有一口咬定就死不松口的坏脾气。
次日早晨,吹袭了一夜的风雪没了痕迹,初升的朝阳将大地映得雪色晶牵,彷佛咋夜的寒冷只是一场梦境似的。
驾着马车起程后,顾醒在马车将要经过她家之前时,侧首问她。
「不与他们打个招呼?」
再莱揺揺头,自车里搬出一盆兰花,小心摘下其中一朵花,一如以往地先喂他吃起早饭。
马车车轮在泥泞的小道上,划出两道深刻的痕迹,沿途上,再莱一次也没有回过头。她一手挽着他的手臂,低首专心地啃着她心爱的芝麻包,让那甜甜的芝麻味,甜进她的心坎里。
第七章
当顾醒丈量完路国的国土,冬日的脚步已翩然来到。
处于高山森林中的路国,盛大的冬雪令再莱头一回开了眼界,在漫天的雪色就快将延庆宫掩埋起来时,欢欣雀跃的她已迫不及待地冲入雪地中玩耍,顾醒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
随着路国的局势稳定下来,以往中京冷冷清清的大街上,为过冬作准备的行人变多了,各国使节的马车也顶着雪花一辆辆地驶进京中,这个以往长年都是丹药紫烟缭绕的京城,这一年的冬季,
雪色沁心空气新,更因往来的商旅而显得热闹非凡。
但再莱在开心地玩了几日后,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原因是她收到了蓬莱的来信。
蓬莱在信上写道,冬日过完后她的保镖合约就将到期,到时她必须返回师门,但有鉴于路国近来国势稳定,因此他决定让她提前回家休息兼过节。
虽然离家在外的大半年来,再莱一直都很师门的人,可她却不想离开顾醒,只是二师兄的命令她又不得违背,于是她也只好听话照办,开始拖拖拉拉地打包行李。
待在房里收抬着顾醒给她制的衣裳,每收一件,再莱就掉几滴眼泪,抽抽噎噎地折着衣裳。
顾醒坐在小桌边,一手撑着下颔,看她边哭边慢吞吞收抬的模样。
「那件怎不放进去?」他指着那件刚被她折好,就又被她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去的衣裳。
「湿了……」再莱把衣裳拿回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等明天干了我再放进去……」
他莞尔地问:「明天它就会干吗?」
「应该不会,因为我还会把它哭湿的……」她边哭边揺头。
「那就后天再收?」
顾醒不客气地拆穿她,「小莱,别挣扎了,早收晚收你都是要收的。」
「呜呜……」
很难得的,这回无论再莱哭得再怎么伤心,再怎么找借口耍赖,顾醒都没有理会,反倒像监工似的监督着她。等到她收抬好六个大包袱,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时,他才慢条斯理的问。
「都整理好了?有没有漏了什么东西?」
她揺揺头,难过不已的又拿已湿得一塌胡涂的衣袖来抹脸。
「不把我装进去吗?」顾醒指着自己,提醒她忘了收抬最重要的一样。
再莱当下惊讶得都忘了哭,「可以装进去吗?」
「怎会不行?」
她听了马上一扫愁容,开开心心的上前拉过他,再打开其中一只包袱打算把他装进去,可在努力了好一会儿后,却又发现……
她哭丧着脸,「装不下……」
「那该怎么办?」顾醒憋着满腹的笑意问。
她敲敲不太灵光的脑袋,然后转身就要出门去。
顾醒拉住她,「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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