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10)

作者:绿痕


“嗯。”乐芬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一步步踏卜楼,但就在踏上梯顶前,她的脚步顿了顿。

记忆中某张惧怕的脸孔萦绕在脑海 裹,她想了想,一手抚着下巴。没记错的话,她家英勇的邻居,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弱点就是怕打雷。

缩坐在沙发上不断说服自己风雨生信心的唐律,不时左瞄窗户一眼,或是抬眼扫视大门底下衬映著外头的雷影电光,在累积的不安愈来愈壮大,纷纷涌上他的喉际时,他又慌忙地再去确定一回大门是否锁好,并在走回来时密密地将窗帘拉上。

“害怕吗?”戏谑的笑音自楼梯角落飘下,“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唐律被她的声音结实怔了—怔,他连忙深吸口大气,鼓起腮帮子踱回沙发坐下。

“不用了。”向她坦白示弱?哼,男子汉不屑为之。

“不要逞强喔。”银铃似的咯咯笑音,又顺着楼梯一路溜下来。

“你快点去睡吧。”烦躁的手掌朝她挥了挥。

“害怕要叫我喔。”她还故意叮咛。

“去睡啦!”又要顾著男性自尊,又要防著窗外不时掠过的银白闪电,不太能控制脸部表情的唐律,语气变得有些粗鲁。

再笑下去他就要翻脸了,乐芬适时地收声住口,带著满面笑意登梯回房,才让自己在舒适的被窝躺妥,窗外厉吹的风声便在她耳边提醒著她的自私。

眼看著雨势变本加厉,雷声也像迫击炮似地轰炸个不停,愈想愈对唐律放不下心的她,发挥友情地离开被窝下床穿鞋,打算下楼去看看他的情况,但就在她拉开房门时,门外的景况差点让她失笑出声。

低首看去,一人一犬紧紧环抱住彼此就蹲坐在她的门边,活像对楚楚可怜的风雨孤雏,而这对遭她抛弃的难兄难弟,此时不但一反平日的不和谐,还相依相偎得像是一刻也不能没有彼此。

“想不想避难?”声音里隐隐透着笑意。

“呦呜——”先哭先赢的哈利,顿时以高亢的哭声博取同情。

唐律仰首横她一记,“落井下石有失厚道。”

“对不起,都进来吧。”乐芬忙收起不小心偷溜出来的笑容,严正地咳了咳,敞开房门邀请两位好汉入内。

房门—开,哈利立即一马当先地冲至室内跳上床,动作慢了点的唐律也不甘示弱,急呼呼地挤上床争夺床位。

“呜……”翻脸不认人的哈利,捍卫领地窝在床头对他发出低吼。

“别跟我抢!”半点也不跟它客气的唐律一巴掌格开狗嘴,抬高两脚准备把障碍物踹下床。

床的主人站住床畔公布优胜者是谁,“哈利睡床上,你睡地板。”

哈利得意地吐出口中的手掌,倔傲地扬高了下巴。

“算你走狗运!”极度不平衡的落败者,忡忡然地下床准备打地铺。

“汪!”追在他身後嘲笑他的犬吠声,听得他当场转身想掐死它。

在下—场战事掀起前,乐芬慎重地警告着站在床上床下互扯怒睑的两位好汉。

“都别吵了,不然就都给我出去睡外面。”

两方的气焰不得不就此消散将息,一人一犬各自就定位後,躺回床上的乐芬伸长了手臂熄灭房内的灯火,关上灯,房内漆黑如墨,偶而窗外的闪电会照亮室内,让躺在地铺上的唐律在—闪而逝的亮光中,找到了仰望的方向。

炯亮的眼瞳在黑暗中闪烁著,他枕著手臂看向床上侧躺背对着他的人儿,就著微弱的光线,他悄悄探出指尖,无声勾绘她侧脸的美好弧线,以及藏在被单下起伏有致的曲线。

遗忘了时间空间,纷纷扰扰的风雨在他的眼前下静了,眷恋的视线始终不肯自她的身上须臾瞬离,她浅浅的吐息,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的点点滴响,将室内的氛围筑成一座走不出的迷宫,走失在迷宫的他,只能僵陷在原地,翘首凝望著离他那么近的盼望。

只是孤独的心音她没有听见,唇边无声的低喃,也传抵不到她的耳边。

有时,他会很希望她翻过身来,让他看看她的脸庞,但,又不希望她将会因此而发觉他此刻的心情,於是他便保持缄默,希望她就这般别回过首,别去看见……他这份渴望走出迷途的心情。

睡神的羽翼任夜色中轻轻拍拂,随著时间的流逝,房内已不再传来乐芬辗转翻身的沙沙声响,也少了哈利扰人清眠的打呼声,忙碌了一天的唐律眷恋地再看她一眼,沉重的眼皮逐渐落下。

铿锵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蓦地自楼下传来,被惊醒的乐芬在被中蠕动了一下,在她出声前,唐律低沉的安抚己滑过黑暗的室内。

“我下去看看,你继续睡。”熟悉的掌心将欲起身的她压回睡铺。

“你小心点。”

摇曳的枝叶节节拍窗,坐在床上等人的乐芬,边看着窗外,边一下一下地抚著哈利柔软的长毛,突然间恍如白昼的闪电使得她眼前大亮,她才在心中暗忖著这回的雷声—定会很大,不过多久,贯耳的雷音果然轰震得房里房外隆隆声绵延不绝,使得窗外远处近处的路灯也应声熄灭,她轻轻拍抚著缩躲在她身侧发抖的哈利,并对下楼那么久却迟迟不回房的唐律担心了起来。

他不会被吓傻了吧?

“哈利,你待在这不要动,我去救他。”她拍拍哈利,摸来摆放在床边的拐杖,忙著下去查探唐律的状况。

似乎是停电了,点不亮梯灯的乐芬放弃再去试其他的灯源,行动不便的她缓慢地在幽暗中摸索下楼,这时,救急地修补好楼下被树枝打破的窗扇的唐律,则是边挥去身上的雨珠边上楼。当电光—闪,让漫不经心下楼的唐律看清拐杖没有放在梯面上的她倾身摔下梯间时,他一鼓作气冲上前,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中,并用力旋身以背躺跌在梯面上。

急促的呼吸声听来异样清晰。

雨水的味道,在她的唇齿之间徘徊,重跌过後稍梢回神的乐芬,庆幸地发觉自己未跌落在梯间,反而是跌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里,但在她身下的身躯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令若有所悟的她急忙睁开眼。

四片唇,意外地贴合。

彼此的眼眉轮廓,近在咫尺,再次跳跃过天边的灿光,将他们的睑庞照得那么清楚,刹那间的光明过後,室内又复暗。

按在他胸膛卜的那双小手,有些灼烫,像炽热的烙铁,在他胸口留下了深深的烙痕,虽然那份感觉是烙心的,伹却让他被冷雨打湿的身体全部温暖了起来。

很温暖很温暖……

雷声隐隐,窗外的疾风拂过枝梢叶间,吹乱了心房上那块失序的大地,也吹乱了—池春水。

※※※

现在回想起来,初吻,是发生在他们高二的那年夏天。

那阵子听附近的郭妈妈说,他们这—带出现了色狼,专门偷袭晚归的女学生,也因此,隔壁的张妈妈都会请他在社团活动结束後,顺道去补习班接乐芬回家。

倦鸟总算可以归巢,熬过了漫长授业的莘莘学子们,具具疲累的身影在补习班大门前交织川流,站在阶梯上的乐芬,老练地再人群中找到唐律躲藏的身影後,振了振肩上沉重的书包拾级下梯。

“又躲在这。”每次都不在门口等,却喜欢跟她玩捉迷藏,但又总是怕她会因此找不到,所以老是躲得那么明显,他玩不厌吗?

“找不到地方躲。”唐律漫不经心地应著,两眼摆放在方才与她交谈的男孩身上,不悦地发觉,来者深具敌意地横了他一眼。

“看什么?”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他眯细了眸,“那个男生是谁?”

她回首看了看,复而耸耸肩,“不知道。”一直以来,她认人的功力就不是很好,也因此从不费心去记那些与她无关的脸孔。

他知道,是他们隔壁班的班代。

随著青春期的到来,她在各方面的成长,令他愈来愈无法忽视,也因她在男同学巾愈来愈受欢迎,近来他所遭受的压力也相对增加,他再也无法像以往—样,自在地牵着她的手在校园中行走,也无法在人前与她做出过於亲密的肢体动作,她住人们的眼中长大了,同时,也在他的心底偷偷成了令他栘不开目光的芳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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