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日(九龙策系列之七)(6)

作者:绿痕


负责出借地盘,好让他们两人去私底下协商,免得他们的私事在公堂之上闹大而难 堪的翁庆余,提心吊胆地与其它同犯无声地窝在厅门旁,不时地观察着厅里的那两人哪 一方的气势孰弱孰强,并在心底默默地祈祷,希望这名唆使他儿子当偷儿的官家大小姐 ,她的气势最好是能够继续保持下去并且压过那条强龙,以期让风淮在忏悔之余,没空 去想先前的那桩盗印的事最后最好是再来个不了了之。

照目前风淮破天荒一路挨打的局势来看,他想,美梦成真的机率应当很大才是。

待在里头陪着风淮一同受罪的宫悬雨,在他们两人的谈判已经演变成某种可怕的沉 默时,为了那名因他失职而受累的主子,他只好咬牙下水奉陪。

「那个……」他试着奉上酒媚的笑脸,「郡主,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喝碗茶解解 渴吧?」

无愁淡淡瞥了身为同伙的他一眼,调过臻首再将重心放在风淮身上。

「盗印信这件事你打算怎幺办?」撇开旧恨不谈,为了那个刚才还在外头惨遭亲爹 修理而哭得日月无光的小毛贼,同时也为了她自己的名声,这件火烧眉毛的大事可得先 说清楚才行。

「王爷,家丑不可外扔。」宫悬雨赶在他开口前先呈上良谏。

无愁可不满了,「你说我是他的家丑?」听听,那是什幺话?

风淮也不同意地斜睨着他,「我又没和她成过亲。」就算她要当家丑,那也太早了 。

「但你总得和她成亲啊,圣上的圣意又不能忘了就算是不是?」巴不得天下太平的 官悬雨,不死心地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我看,咱们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当 是误会一场如何?」真要用刑的话,看他往后要怎幺去向圣上解释他的新娘少了一双手 ?

他有百般的不同意,「误会」』她偷印信这件事可是罪证确凿,放着她不办,这岂 不是破了他的规矩和失了他的威信?

宫悬雨冷冷在他耳边加上一句。

「别忘了你理亏在先,这是你欠她的。」说来说去,还不全是他的记性惹的祸?

又是他的错?可他甚至不记得他到底是错在哪里!

风淮挫败地梳着额际的发。即使宫悬雨都已经向他解释过,这位唤作莫无愁的姑娘 ,一没谎报二没冒充,确确实实是他假不了的未婚妻,也确有圣上踢婚这回事,可他空 旷的脑海里,就是忆不起有她这一号人物。

不知不觉地迎上她带着怨嗔的水眸后,他发现自公堂上就开始犯疼的两际,又不受 控制地隐隐作疼了起来。无论是有名未过门的妻子,还是接受控诉的眼眸对待,这可都 是他生平头一遭的经验,而这等棘手的问题,又不似公事般,可随随便便做个决断打发 了事,但若是要还她一个公道,他又不知该怎幺对件没有记忆的过往负责。

唯分之计,还是识实务先顺了她的心意算了,谁教他「听说」很理亏?

「下不为例。」他不甘地对宫悬雨低吐。

「幸好幸好﹒﹒」厅外随即传来一片抚掌庆贺声。

「我们之间的事呢?你又打算怎幺解决?」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后,无愁并没有忘了 她专程来找他的目的。

风淮觉得脑壳又再度传来阵阵刺痛。

望着他左右为难的神情,原本还尚有一丝期待的无愁,心头顿时凉了一截。

「继续把它忘了?」她压下腹内所有的风涛平静地询问,雅致的秀容上不带一丝表 情。

风淮搔搔发,「我正在考虑。」真能这样就好了。

原本搁在桌上用来款客的茶碗,下一刻立即飞跃过桌面直抵他的面门,没料到她会 这幺做的风淮,情急地闪过那只会砸上他鼻梁的凶器,并在茶碗落地传来清脆的响声时 .瞪大了眼。

「你动粗?」看她外表挺秀气柔弱的,没想到说翻脸就翻脸?难道就不能先理喻一 下吗?

无愁恨恨地瞇细了美眸。动粗?她岂止想动粗?她还想把他给捆了,亲自伺候他天 年十大酷刑!

「怎幺愈瞄愈准?」当接二连三飞来的茶碗都险些命中他时,风淮忙站起身来闪避 飞来物。

满怀不甘忿恨的无愁在扔光了桌上的物品后,索性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双白细 的小手也摸上翁庆余珍藏的古董花瓶。

「够了……」风淮赶在她再度行凶前,将一双大掌紧紧范握住她的柔荑,「我说够 了!」

『冷静冷静。」宫悬雨心惊胆跳地看着那只碎在他们两人脚边,同时也令翁庆余心 头淌血的价值连城古花瓶。

「不想娶我为什幺你要答应这件婚事?」无愁激切地喊,用力想将被牢牢捉住的小 手扯回来。

「危险危险……」当她的莲足差点踩至那片尖锐碎片时,宫暴雨吓白了一张脸。

风淮试着在混乱中捉好不让她妄动,「我说过我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就算要他 认罪,最起码也该先让他想起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呀。

「小心小心…﹒﹒」换成风淮就快踏上残瓶之时,宫雨觉得他的心脏好象就快不跳 了。

『啪!」室内所有的纷乱忽地止于清清亮亮的巴掌声中。

耳际心跳声轰隆隆的风难,怔怔地捂着遭袭的面颊。

「啊。」宫悬雨错愕地抬起头来,赫然发现在无愁的杏眸里,凝聚了盈睫的水亮泪 花。

「你、你……我……」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泪水过于震惊,风淮的发育顿时变得结结 巴巴。

「把我六年的青春还给我!」无愁幽咽地朝他喊出心底最深处的伤痛,在掩不住的 泪珠颗颗坠地时,转身奔离这个令她难堪又心碎的男人。

恍如立定生根般,风淮抚着兀自麻烫的脸颊,看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厅门外的黑暗 里。

「六年?」他不解地望向没把内情全部道出的富悬雨,「这是怎幺回事?」好端端 的,怎又蹦出个什幺六年?

宫悬雨以指拧紧眉心,「你闯大祸了。」

六年,被人整整遗忘了六年。

无愁失魂落魄地凝视着火盆里跳跃曼舞的火花,方沐浴过的她,披散了丰厚的青丝 ,坐在火盆前将还沾着水珠的长发烘干,寂静的客房里,木柴燃烧所发出的嘛啪声响, 是雪夜里唯一仍未睡去的音韵。

风淮错愕的脸庞,地再地在她心版上徘徊,扬高的剑眉、难以置信而瞠大了的明澈 黑眸,像个会烙痛人的心版印子,在她的心底深深扎根后,再缓缓地释放出被他勾引出 的疼痛。

六年来,为了今日的重逢,她曾在事前做过无数次的心底排演,辗转思忖着在见到 他时,她该怎幺启口才好。她也想象过他在见着她时将会有何反应,在她的种种想象中 ,她曾以为,他可能会有惊喜万分、歉疚满怀,或是恍然忆起等等的神情,可是,他没 有,以上的反应他都没有,有的,只是彷佛她从不曾存在过的意外。

她并不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也不是在他入生旅途中未曾留下过姓名的过客,她 是他曾亲自颔首应允婚事的女子,更是因他的善忘而苦苦等候了六年的人。

但这些他都不曾知晓,或许在他的心坎里,她根本就不曾留下过一丝痕迹。

在盆内的火苗渐形黯然樵怀之际,无愁随手再扔落些许薪柴,定看着重新耀眼的灿 烂火光,映照在乌黑柔软的发丝上,闪烁出流金似的光彩,照亮了往昔的回忆。

她还记得,初识他的那年冬季,漫天的雪花执意掩覆了大地,他的那张脸庞,是在 佛前的烛光下遇见的。

那个冬日,雪花所带来的寒意格外冷冽,离府上庙进香的她,当她在佛前抖瑟着双 手,几乎握不牢手中的香枝时,在她身旁有双讶然的眼眸,直瞅着她因畏寒而未梳上的 长发。

他是为了他的皇兄弟们来上香的,但他的双眼却不受控制地离开了座前的佛,一再 在她的发上流连不去,她记得,他的嘴角曾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看着她的眼眸带着迷 漾的感意,笑意浅浅地说她比座上佛还易迷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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