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四号房(有间客栈之四)(2)

作者:绿痕


信步走进里头,望着似都被重新修过的每一楼与每一小院,屋檐翘角镶上彩石、大门厅廊上头,换掉了原本样式简单的柚木壁雕,改置上散岭着沉香的乌木彩凤木雕并贴上金箔、院中小池里作为赏景用的小石也遭取走,替换上了不知他家侯爷打哪儿搬来的巨大玉石。

脚步不自觉变得有些沉重的陆余,走过上头的每根廊柱都细心系上大红喜纱的九拐吗廊,到底后来到了他平日居住的主楼,接着他扬高了两眉,静看着竖立在楼门两旁,东翁不知是托哪家灯匠亲手所制,约有一人高的檀木镂空雕花大喜灯座。

春夜里的风儿,携来了一园的香气温柔地抚上了他的脸庞,乘车数日已是浑身疲惫的他,边按着酸涩的颈项边推开楼门,快步拾阶上楼,就在他打开睡房房门时,他不语地瞪看着整楝楼中四处皆可见着的龙凤花烛,又再次成双马对地出现在他的房里。

满腹惑水的他,忍耐地压抑下满心的不解,关上房门绕云偏房里洗了把脸也换妥了衣裳,但隐隐约约地,他似是闻到一股子药味。

跳跃的烛光,将屏风上一双七彩绣成的鸳鸯,映照得活灵似直真。

一翳一翳光影,美得像首清晨露珠滴下时初写成的诗,他转过身子,打量着在今日之前从不曾出现在他房里的屏风一会儿后,他放轻了脚下的步子,绕过屏风来到他的寝房内,不带任何讶异地直视着远处床上那一抹人影,以及他这间寻常普通到毫无特色,可今日却已成了令人眼花缭乱、艳红得好不刺目的喜房。

先前那股让他心有疑惑的药味,淡淡地萦绕在空气里,陆余在检视完桌上药蛊里还有没喝完的半蛊药后,即取来火烛,不作声地来到床畔,低首看着那名占去了他的床位,迫使他今晚可能得另觅睡处的陌生娇客。

眼下出现在他面前,这张并不美丽,可说是普通得不会有人特意搁在心上的睡脸,任他再怎么在脑海里搜寻相关的人名,依旧是全无所获,而自她额际沁出的汗珠,与她潮红的脸庞,则像是正无言地提醒着他,那只药蛊会出现在他房里的原因。

他弯身摸了摸她的额际,感觉虽是不烫手,但掌心下的热意,还是令人满担心的。

正当他打算去请丹心为她找来大夫,转身欲走之时,不期然地,他听见了徘徊在她唇边的细声呓语。

“三两……”

肯定自个儿没听错后,陆余侧过身子,先是将手边的烛火搁在一旁的小桌上,再弯身问向还在梦中尚未醒来的她。

“三两?”

“对……”紧闭着眼的她也有问有答,还抱着喜被调整了一下睡姿。

难不成她……

这是在做买卖?但依她所说的这数目,听起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大买卖,反而应当是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光景。

“二两。”生来适应力就是非寻常人能比的陆余,想了想后,干脆坐在床边试着与她杀价看看。

她当下蹙起眉心,“不成不成……”

他颇为配合,“二两半呢?”或许是小本生意吧,又或许是他刚才的价钱太不近人情了,他就姑且让让步。

听了他所回的价钱后,状似犹豫地她,紧抿着带着淡淡粉色的唇,颇为烦恼地在床上先是向打翻了个身,而后又翻回原位,捺着性子等待的他,就见她先是叹了口气,随即一改气势朝他伸出一指。

“二两半加上你手边的两边青菜!”

陆余低首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边,再看向她那张似是十分期待的脸庞,半晌,他莞尔地问。

“就二两半加两把青菜,再额外送你一块猪肉如何?”若他直真做起这种生意的话……铁定会赔本。

“那真是太好了!”有霏雨连绵了数日,天际乍晴的璀璨笑颜,随着她脱口而出的话语,登时直映在他的眼底,他不禁怔了怔。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自个儿为何会因此而呆住的陆余,甩了甩头勉强拉回心神,而后轻轻拉下她悬在空中等待的手指,改而握住她的掌心。

“成交。”虽然说,他压根就方才他究竟同她买了什么。

伸手捞了颗权充青菜与猪肉的枕头,搁在她的怀中让她心满意足地牢牢抱紧后,聆听着她渐徐渐缓的气息,在她总算安心睡去之时,陆余取来小桌上的烛火,就着明亮的火光,坐在她身畔仔细地看着不知在卖了什么给他后,即开心得就连睡着也还带着笑意的睡脸。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感到满足了呢?

不解地以指轻轻抚过她嘴角上扬的弧度,低首凝视了她许久后,他不放心地再探了探她额际的热度,小心将喜被盖上她的肩头,而后离开床边将烛火留在远处的桌上,没再打扰她的安睡。

刻意放轻脚步下了楼后,绕过四号房里平日都用来当作客馆的几栋美楼,再踏进客栈小巷中。

慢条斯理地走回客栈大厅的陆余,在重抵他才离开不久的大厅后,这才发现所有早已知情的众人,都很有耐心地待在原位等着他。

“东翁。”一脸迷思的陆余,缓缓踱到家中的两位大人面前站定。

“方才你不是说,我不在家的这段期间,家中没什么大事?”若说他房里躺在新床上的那一尊不算是大事的话,那她该算是什么?

就等着他来问这句话的东翁,百思不解地瞧着他那张此刻看来,远比他们这些不相关的人,还要来得平静与出奇镇定的脸庞。

“大事确实是没,但有桩小事。”他边说边将充满疑问的目光瞥向就坐在身旁的步青云,而步青云则是没好气地直直瞪着陆余那副永远都万事不惊、天就算是塌了,也不关他事的模样。

陆余一手抚着下颔,“这事……有多小?”虽说房里的那位,看来瘦瘦小小的也不怎么占床位,但她怀里抱着那颗枕头,还有那些青菜与猪肉,可没法能小到让他彻底忽视。

“不过就是你成亲了而已。”严格来说,这顶多只能算是家务事。

面上还是找不着半点慌张感的陆余,在他人诧异的目光下沉吟了一会儿后,仍究是摆出一如以往即使泰山崩于前也照样面不改色的神态,不疾不徐地再问。

“谁作主的?”关于他成亲这事,不是几年前身为千里侯的步青云就放过话,要亲自为他挑捡适当的人选还有主婚吗?可依步青云今儿个这副难得被气坏了的模样来看,事情似乎……并不是原本计划中的那么一回事?

一想到那两个事羊也不知会他一声,就擅自为陆家小弟安排好终身大事的邻居,步青云的脸色就显得益加难看。

“你那购买良兄长。”不能让小余风风光光的大婚就算了,还连办个盛大的婚宴或是写张帖子也伏特加比么,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让小余成了亲,这教他千里侯的脸面日后是要往哪儿摆?

虽是不情愿,但为了让他了解实情,东翁只好继续雪上加霜。

“还有,这事你家爹娘早就同意了。”那一家子姓陆的在玩什么呀?虽说他们打非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是皇亲,但好歹他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居然将他们家小弟的婚礼办得如此仓卒和草率,也没让小余有机会狠狠地对全城的达官贵人或是富商海捞上一大票礼金。

大抵知道步青云的火气是出在哪儿,和东翁那张苦瓜脸又是打哪来的后,陆余平静地点点头,一点都不讶异他上头那两位做事总是不按规矩来、又物爱在桶楼子后找他来收拾的兄长,为何会突然做出这件事。眼下,一趟远行回家,即莫名其妙的换了个身份的他,只对某个问题感到非常、非常的纳闷……

他想不通地问:“既是我大婚,怎没人事先通知我要出席?”不告诉他要娶的人是谁不打紧,随意替他挑选对象也没关系,只是,好歹娶妻的人是他,也们总该让他这个新郎官到场凑凑热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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