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三号房(有间客栈之三)(11)
作者:绿痕
「……不知道。」活了二十几载,头一回准备要当爹的他,哪有其他机会去知道这回事?
早知他定会摆出这号茫然的表情,鞑靼清清嗓子,扬起一指,开始照本宣科地对他授教。
「蔺姑娘说,有孕之人,不可提重物、不可……」
好不容易才听完鞑靼拉拉杂杂一大堆的「孕妇不可」之后,才捧著托盘回房的余美人,还在脑子里努力背起那些不可之事,一进寝房内,就见昨儿个还一副病怏怏的君楠,已下床坐在妆台前梳著发。
「吃些东西吧。」他将特意为她准备的膳食放在妆台上。
「我说过我不要再吃那些玩意了。」看了盘里照旧的食物一眼后,她不感兴趣地转过头,继续对镜梳著发。
「那最少把药给喝了。」早知道她一定会回绝的他,边说边揭开药盅,替她倒妥一碗汤药。
「我不喝了。」她连看也不看那碗药一眼,随意绾了个松松的发髻后,就站起身准备离开她不知已窝了多久的寝房。
余美人一手拉住她,「蔺言说你得安胎。」
「要喝你自个儿去喝!」她恼怒地拍开他的手,转过身子快步走向门外。
「慢著,你别走那么快……」被她那种大步快走姿态给吓到的余美人,忙紧张地跟在她后头对她叮咛。
只觉得耳边吵得很的她,才不管他在唠叨些什么,迳自拍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走至外头广阔的花园里。
「小心点,当心你会跌跤……」眼看她在园中以白石铺设,光滑无比的石板上快步疾走,余美人更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罗唆!」君楠烦不胜烦地回头瞪他一眼,「打何时起你成了我的奶娘了?」
快步奔上前拦下她后,余美人一手抚著狂跳的心口,终於忍不住脾气又同她卯上了。
「你要我把你绑在床上乖乖待产吗?」要是她喜欢吃硬不吃软的话,他是很乐意配合。
「你何不去试试成天被关在房里是啥感觉?我要出来透透气!」她将眉一拧,火大地吼完他后,一把推开碍路的他。
「当心!」在她因用力过猛,身子一个不稳,脚下差点滑了一跤时,余美人忙不迭地探出两臂将她牢牢搂紧。
「别搂得那么紧……」被搂得有些喘不过气,也一点都不习惯他这么做,君楠一手推著他的胸坎。
「你这女人……」满面狰狞的余美人,实在是很想将她捉起来狠狠摇一摇,或是一拳揍昏她,再扛著她回房给他乖乖躺下。
「怎样?」她不服输地瞪人一双水眸,下颔朝他扬得老高。
原本到了他口中的种种怒火,在他回想起蔺言交代的那一堆不可,以及鞑靼建议他该学著忍让和哄她后,硬是被他给用力地压下。
他很僵硬地改了个口气,「可以……请你小心点吗?」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有孕在身的女人就有要泼使坏的特权?
「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她还是一脸的不领情,不过话才说到一半,她的面色突然一变。
「你怎了?」余美人先是愣了愣,然后赶紧扶稳她,「是哪不适吗?」
「我……」她连话都来不及说完,就忙拉过他,埋首在他的怀里又吐了他一身。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回吐在他的身上了。
这时园外远处传来几声轻敲门扇的声音,两手捧著一堆衣裳的丹心,绕过四处植满花儿的园子,来到他们的面前抬起头说著。
「余将军,洗好的衣裳我送来——」
余美人只是低首看看自己,再满面无奈地瞥看向另一个比他感到更加无力的丹心。
她一手抚著额,「脱下来吧,我再去洗就是了……」究竟有完没完,她到底还要洗几个月啊?
将怀中原本看似好多了,此刻又吐得满面苍白的君楠抱回房,而他也脱下衣裳交给丹心,自己再去换过另一件衣裳后,余美人开始在心中盘算著,或许他改日得差个人来这,再为他多制几件衣裳以供那个哪个地方不吐,偏爱吐在他身上的女人吐个痛快。
「我好晕……」躺在床上,备感不适的君楠低声呻吟著。
「我不是说过了,你得女胎,谁教你出门来著?」他没好气地拧了张湿帕子擦净她的小脸,再拿来碗淡茶给她漱漱口。,在床上翻来翻去,却怎都没法觉得舒坦,君楠一手拉著余美人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著他。
「我想晒日。」
「啊?」才又吐了一回,她还学不乖?
「我要晒日。」这一回,她的语气就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了。
隐忍著怒气的余美人,缓缓低首逼向她,与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好一会,在她始终没有半点打算让步的情况下,他原是想好好教训她一顿的,可她却自顾自地坐起身,绕过他的身旁下床穿鞋,当他不存在似的,把他晾在一旁让他继续去瞪。
「等等。」深知她的性子有多拗,不得不投降的余美人,握紧了拳头决定再忍让她几回。
她回头淡淡瞥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面上摆出了一副无他也可的模样。
暗骂在心底的余美人,不情不愿地伸出双臂抱起她,踩著小心的步伐,如她所愿地带她来到外头园中的凉亭里晒她许久不见的艳日。
「好热。」睡在长椅上,枕著他大腿的君楠,闭著眼晒了晒许久不见的阳光后,微微皱起眉心。
他觉得她实在是很难讨好,「说要晒日的人是你,喊热的人也是你。」
「好热……」她才不管他的眉心打不打结、心情好或不好,只是扯拉他的衣袖要他想办法。
朝天翻了个白眼后,余美人自亭里的石桌上取来一柄扇子,摊开扇面,殷勤且规律地替她扇凉。
佳人原蹙著的眉心,因阵阵凉风而渐渐疏散开来,两道好看的柳眉又再次摆回令他安心的原位,不过许久,她便枕在他的腿上睡著了,像扇子似的浓睫轻覆著眼帘。
聆听著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睡著的余美人,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进亭里不会直接晒日之处,确定没有扰醒她之后,他继续为她扇凉。低首看著她好不容易才能熟睡的模样,他悄悄伸出手轻抚著她还算是平坦的腹部,再替她拨开落在面上的一绺发,仔细瞧著这张因有孕而清瘦不少的脸庞。
园中的蝶儿双双飞过亭中,当睡在他腿上的君楠不适地动了动,愈睡愈窝近他,并伸出一手紧捉住他的衣衫,这才又满意的睡去时,某种沉甸甸、包含了各式无以名之的感情,似乎正渐渐地压在他的心坎上,而他,不能抵抗也不能推拒,就只能敞开胸怀试著去接受它们。
仰首靠在背后的亭柱上,打算认命的他,淡淡叹了口气。
大婚之后已许久末返军营的余美人,在今日一早赶著去营里处理完军务后,即匆匆赶回客栈里,可不过是一个晌午的时间而已,那个始终不肯乖乖安躺在床上的君楠,果然一如他所料,已不在天字三号房房内。
在三号房扑了个空,并去各家各房找过人一回后,还是找不到人的他,只好折回客栈里问问负责看门的老板。
「东翁,那女人呢?」
东翁扬高朗:「哪个?你家的?」
他家的?
虽说……听起来有些怪,也压根就觉得不习惯,不过,这也是事实没错。
「对,她呢?」看样了,他最好是早早习惯多了个妻子这事。
「尊夫人一早就出门了。」 曾经试图拦过人一回,却遭那个性格因肚子愈来愈大,也因此愈来愈不可理喻的房客给凶过一回,所以东翁索性就放任她擅自离栈,再等著别人收拾她去。
「去哪?」
「她主她有公事要办,」都怪她军中的那个副官一早就跑来找她,这才终于逮著机会的她有了正大光明的藉口,不乖乖安胎而离栈去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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