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教室(67)
作者:山茶猫
班主任呆呆盯着她,眼睛里透露出茫然。
“找不到的话,原封不动地画出来也行啦。”
她随口说着,文雅地摆了摆手,向着教室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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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洛然和钱叔回到车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抗拒的不配合。
“少爷,你怎么自己跑来学校……”钱叔握着帕子,抖着擦着额头的汗,好像很虚弱的样子,“也不和我讲一声。”
周洛然抱着胳膊,冷笑一声:“和你讲了,我还有命来吗?”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都看到了!你早晨在我的早饭里加了什么?!”
钱叔身子一震,慢慢低下头:“只是感冒药啊……那个药苦,怕你不肯吃……”
“感冒药?你有没有胆子看着我的眼睛说!”周洛然的眼眶发热,委屈得愤怒,“如果是感冒药,我为什么每天都感觉难受?你、你难道要杀了我吗?”
“不,没有啊,少爷……”钱叔语气仓皇,“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是最疼你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你说啊,为什么!”他有了哭腔。
钱叔张了张嘴,反而说道:“少爷,我明天就要走了,拖了这么久,我……我真的该走了……”
“你说什么?你要辞职?”
“不,不是辞职……是要走了……”他的眼泪涌了出来,“走之前,我只央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做到。明天天黑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学校,好吗?你答应我。”
他简直不懂钱叔在打什么谜语,“你要不要先说清楚你去哪里!”
“我……我老家出了点事……”
“骗鬼啦你!”周洛然崩溃地大叫:“我从来没听你提到过什么老家!”
“对不起,少爷,我真的该走了。本来、本来还想再拖一天的……”
半天,周洛然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失望。
他的声音也嘶哑了:“所以,你也要抛弃我了,是吗?你觉得我很烦,你想毒死我,好早早解脱,是吗?”
“没有,我怎么舍得抛弃你,更不会毒死你啊……”钱叔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苦苦解释,“是要下雨了,我真的不能再留下来了……少爷,你就像我的亲孙子一样,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车里的气氛凝沉,周洛然显然被气疯了。
要下雨了,就不能留下来?!
就算是编借口,也该编个更有说服力的吧!
“算了,我都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他打开了车锁。
“少爷,那你回家好不好,只要坚持过明天……”
“我的事,不用你管了。”
“……”好半天,老人慢慢打开了门,他驻足在车旁,又小声地叮嘱:“少爷,以后听话一些,别惹先生生气了……”
“我说了不用你管了!!!”他冲着相反的方向大吼,“你要走就快走啊!”
又过了十几秒,车门关闭了。
周洛然寒着脸,坐在安静的车里。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车门,一下子冲下车来。
老人的身影就在前方,却是向着商业街的方向而去的。
“钱叔!!”他眼睛发胀,跑了几步,大声叫住他。
老人转过身来。
“我,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这句话,他就已经禁不住哭了,哭得很难看,“你别走!”
钱叔呼吸一窒,忍不住向他走了两步,又站住。
周洛然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哽咽说道:“我、我相信你给我吃的是感冒药,我知道你为我好。你别走,你是不是要钱,我给你涨工资!你要多少,我都给,不要你还的,行不行?如果你也走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关心我了……”
钱叔老泪纵横,“你别说傻话,先生和太太过了明天就会回来了……”
“我才不要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帮你!”他上前几步,哭着、哀求着,“你有什么难处,你讲给我知道啊……还是说,你嫌我脾气坏,那我以后都不会那样了……你,你别走……”
钱叔悲伤又慈祥地望着他:“洛然,对不起,我得走了。听话,直接回家,不要再来学校了……”他看了看手表:“来不及了,要下雨了。你记着,要听我的话啊……”
他转身,向着雾气朦胧的远处走去。
“钱叔!”周洛然哭得撕心裂肺,不住地喊他:“钱叔!你别走!”
可是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雾里,再也没有回头。
~
白昭昭走到教学楼四层的时候,透过走廊的窗户和薄薄的雾气,她看到周洛然的车开走了。
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像是黑色的天空巨人在俯身看她。
而她,站在窗前,兀自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条黑色的粘液从窗缝爬下,她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转身,走进教室里,关上门,又上了锁。
在她的手里,是从别的班里找到的一根棒球棍。
昏暗的光线里,她可爱的同学们,仍然保持着趴卧的姿势。
她温和地说道:“大家一直趴着也不是办法啊,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对我来说,今天是一个很不错的日子,因为我不但找到了一个可能是恶灵的人选,周洛然也向我道歉了。虽然他可能改得不算彻底,但是不得不说,那是个良好的开始。所以我在想……”
她顿了顿,已经走到了章子裘的身边,“你们当中,还有没有人想要道歉、忏悔的,可以一起都说出来。如果是发自肺腑的,我或许会考虑原谅你们。先到先得哦。”
班里一片死寂。
“章子裘,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章子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伸手,很轻易地揪起了章子裘空空如也的纸糊脑袋,逼迫他看向自己,“我在和你说话啊,怎么这样不礼貌?”
他龇牙咧嘴地护着脑袋,心虚又嘴硬、:“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道歉……”
“没有做错什么?”她费解地端详着他。
章子裘本身的长相就有点獐头鼠目的,现在挪到了纸人脸上,眼睛又变得极小,就越发显得猥琐。
“你还挺表里如一呢。”白昭昭笑着感慨,“承认错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吗?承认自己错了,比一直错下去还要令人难受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敢把你怎样,所以,才这样勇敢。”
“白昭昭……”他咬牙,泪花在眼睛里打转,“为什么你要针对我?明明他们也都欺负了你!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我有真的伤害过你吗? ”
“我不想听废话,”她温柔地说着,“我只想知道你要不要诚心诚意地道歉。”
“你叫他们先道歉啊……”
她叹气,丧失了耐心:“算了。”
不等他再度张嘴,白昭昭已经将他地脑袋狠狠掼向了桌子!!!
“咔嚓!”
章子裘脑袋里的竹篾传来了清晰的断裂声!尖利的竹刺穿破了他的纸皮囊。
“啊——!”
教室里的学生们不再装睡了,他们惊慌失措地起身,惊恐地看向白昭昭和章子裘。
章子裘的纸人瘫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黑红色的颜料混合着白色与黄色,从纸张的边缘汹涌地流了出来,色彩斑斓地铺了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