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44)
作者:何缱绻
陈之夏很轻地眨了下眼, 整个人都有点怔。
客厅那边早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情形,简直一阵儿的起哄:“喔哦!看看是谁来了——”
“江嘲真给陈之夏弄来了啊!”
“张京宇立大功!”
……什么谁来了。
她又不是来找他的。
陈之夏这么想着,江嘲松开门把的同时, 也悠悠然地放开了她。
她见他要往人堆儿那边回去, 步子踟蹰了下,下意识地动了动唇,已经匆匆出了声:“那个……江嘲。”
他不要她看他了, 可她怎么做得到。
饶是不像在学校那般的众星捧月, 永远的人群焦点,只如此一身喑哑的颜色,她也完全从他身上挪不开眼。
又恐他说什么她不敢看他的话,她那眼神儿就定定地瞧住了他。
江嘲的双手落在口袋,微微回过了身来,他侧眸看向她,眉梢扬了扬,牵起的嘴角尚未平复:
“哪个江嘲?”
……还有哪个?
陈之夏在这一众的口哨与哗然声中气得都有点脸红。
她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径直到他的面前去, 忿忿地心想就是你这个江嘲啊,抬起头来, 就要开口:“冯——”
“冯雪妍?”
江嘲自然地劫走了她话茬, 还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 很体贴似的,“她马上到了。”
陈之夏眼神飘忽一下, 又去瞧张京宇那边,再次动唇。
江嘲便会读心似地,故作出了有点儿抱歉的模样,看着她便笑了:“哦,不好意思啊,刚手机没电了,就用了他的,吓到你了?”
“……”
你让人说完一句话会死吗。
他就一副“你是不是在难过我没有用我的手机号联系你啊”这样的表情,再次低了身下来,直到视线几乎与她平行。
那双带笑的眸子看住了她,目光还轻慢地落了落她的唇,非常真诚地道:“下次我打给你,好吗?我保证。”
还……
下次?
他的嗓音很是幽昧,近乎低喃,像是要在这四下的喧腾中创造出一个独属于他们的暧昧秘密。
她脸一下就红了。
江嘲还很玩味地观察了会儿她脸上的精彩变化,似是得逞了,才别开了视线,慢条斯理地走向厨房那边。
认定了她会留下来,边回头问她了句:“喝点什么吗?”
陈之夏彻底没招了。
客厅的茶几、地毯、沙发四周,围了好一大圈儿的人,站的站,坐的坐,除了张京宇、谢超,其他的人她几乎都没见过。
冯雪妍还没来,完全没有安全感。
她真以为是来写作业的,还傻乎乎带了不少的书本什么的,压得肩膀都很酸痛,这时她稍稍把书包放到流理台旁的高脚椅,特意选了个离他不那么近的位置。
江嘲这下可更得逞了,余光瞥她了眼,从架子上拿下两只杯子。
眼下也没有别的位置,陈之夏找了个地方落座,她拘谨极了,想找点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等下冯雪妍来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已徐徐落在她的眼底。
玻璃杯底紧跟着传来“嗒——”的声轻响,就送到了她的面前。
“能喝凉的吗?”
他问她。
陈之夏恍然抬头,脸上一刹而过的紧张,恰恰落入他的眼底。
他长得实在是高,她坐,他站着,给她的压迫感更强,这么懒懒地垂眸睥住她,眉眼与神情更显矜傲与散漫。
实在不习惯他还有这么照顾人的时候,可她也只能愣然地点头:“嗯,可以。”
于是冰块儿“叮咣叮咣——”一个接一个地在眼前落下,撞击在玻璃杯壁上的动响清脆,像是砸在她的心口。
她目光落在他指甲修得干净利落的指尖儿,有一瞬间微微的失神。
“看你没穿裙子。”
他的嗓音浮在她的头顶,淡淡的,没太多情绪,“这个加冰比较好喝。”
原来……
他观察到了吗?
但她又想到,昨天在篮球场,那群男生说她穿体操服怎么怎么那些没个边儿的话,他还肯定了句“是啊”。
这人这么混蛋,绝不是出于这个好心。
她便有一丝小小的戒备与羞窘。
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
江嘲看着她,连她这心思都摸透,他没说什么,给他与她各倒了一杯,端起自己那份儿,唇搭在杯沿儿:“有人说你腿好看。”
“?”
她心下紧张一瞬。
“确实。”
他漫不经心地作了评价,口气就像是觉得杯中的东西很好喝这般的稀松平常。
“……”
果然就是看了吧!
陈之夏今天的确没穿裙子,换了牛仔长裤,冯雪妍之前也夸过她穿这种贴身的裤子显腿长怎么,但她只是嫌冷罢了。
心底有点雀跃惊喜的开心,又有点儿羞赧,还有点来气,她却是又忍不住悄悄观察起他喝东西的模样来,也端起面前另一杯,小抿一口。
……好好喝!
甜滋滋的,却又不是很甜,加了冰块儿,有种绵延在舌尖儿的清爽,后劲儿很浓郁。
还以为是牛奶或是什么,她不好意思说自其实不喜欢喝牛奶,看他倒给她也没拒绝——也不知这“不好意思”从哪里来,毕竟几乎没见过他的这一面。
江嘲见她这样儿,好笑地觑她:“好喝么?”
陈之夏匆匆遮掩了下过多惊喜的表情,多少有点敏感。
在学校,会有很多人说她“土气”,虽然她已经极力不去听,去留心,但每每入耳还是忍不住在意。之前他们怀疑她偷他的校服铭牌,还说她什么都没见过。
她的确没喝过这东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该怎么叫。
这一切都是她在小湾不曾接触到的。
但他看着她笑,就只是笑,眼底只有素来那一丝对她浅浅的玩味,并没有丝毫的鄙薄或是什么。想起来,他好像也从没认为过她真的偷了他的东西。
许是也真的毫不在意,毕竟喜欢他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多了。
陈之夏正想张口答他,是的,很好喝。
顺便也想同他借势随意地再搭两句,问问他家里怎么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家长与他同住的样子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来结束总蔓延在他们之间,那种以她为主的尴尬氛围。
昨晚经过程树洋,她发现好像和男孩子聊天、找话题什么的,也没她想的那么难。他还说她结巴。
蓦然一阵儿细微震动。
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便响了。
江嘲薄唇上咬了支没点的烟,右手拿起了手机搭在耳边,接起的同时,他左手拿起了那一大罐饮料,要再倒给她。
饮料的瓶盖儿刚拧回去了。
陈之夏下意识地想,要不要给他搭把手帮忙拧开,可还没等她下定决心,他漂亮的手指轻巧地一旋,瓶盖就轻松落到一旁。
他把那饮料瓶放到了她手边,示意她随意添。
然后折身,去一旁接电话了。
他家真的非常大,整片的平层结构,是那种会在网络或者时装杂志上看到的很新很大气的装潢风格,与客厅连接的地方是一处磨砂灰色的推拉门,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里面应是卧室或者书房——但这一切都是她狭窄经验的猜想。
他身影没入那黑暗中就消失了,也再看不到什么。
她这才放松了点,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托起下巴,右手翻转了下旁边的饮料瓶,根据标签上的单词,辨识出好像是椰汁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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