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28)
作者:何缱绻
“……”
这要真被发现了怎么办。
陈之夏头皮发紧。
“各位进入高三,应该知道本次分班考试的重要性,进入一个好班,周围都是旗鼓相当的同学,学习氛围浓厚了,未来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的可能就会大大提升。”监考老师缓慢地踱步,视线一个个扫过他们的桌面,还有胸前的铭牌。
陈之夏的掌心捏了把汗,低着头,试卷传递到她桌上她都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崇礼是港城市乃至全国一顶一的名校,大家当年入学选择了崇礼,那么崇礼在最后这一年,也相应会为各位回报最好的教学资源,陪伴大家顺利度过高三。”
老师的脚步忽然在桌旁停了一停。
陈之夏的呼吸都跟着凝滞。
江嘲之于崇礼,就像专门为了给这所学校增光而来,他没怎么上过课,每每只在考试出席,还能次次拿到第一。
不说学生们会心生钦羡,连老师也对他久闻其名,多有侧目。
但老师的注意力只在他的脸上,和他拿到卷子几乎不假思索、保持着极快的答题速度唰唰唰在纸面划过的笔尖儿。
都没去留心他胸口的铭牌上是谁的名字。
反而是陈之夏因了在他右手边这个“得天独厚”的位置,老师看了他一会儿,就背着手走开了。
看都没有看她。
安全过关。
——也不完全,这门考理综,接下来还有三大科,上下午各两门,要在一天之内考完。
每一场对她来说都附加了额外的考验。
陈之夏稍稍一低头答题,那一抹细微的金属光芒,以及他的名字,就会若隐若现钻入她的眼底。
像是昨天在篮球馆初初捡到它时。
她都做好了老师经过,他可能会很坏地发出什么动静,故意提醒老师往他和她的身上看的准备。
却也没有。
考场前排有细微的啜泣,从许娇那里传来,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到了让人无法专心答题的状态。
监考老师都不耐烦地训斥了她,她索性直接弃考离开。
江嘲的答题速度比陈之夏想象中还要快,两个半小时的考试,厚厚一沓理综卷,他不到一小时就写完了。
监考老师注意他许久,见他停笔,都忍不住夸赞了句:“哎呀江嘲,这么快就写完啦?其他人可要加油哦。”
考场里又是“喔哦——”一声声的长吁感叹。
他起身交卷,衣角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桌面,似是有风拂动。
她试卷的边角跟着飞扬。
答卷的那时,他的身子会自然朝右侧倾斜,她看左半边卷子,余光就会无法避免地掠过他。
他写字时那节突出的指节,线条流畅的手臂,手背清晰的指骨,甚至微微垂下眸半是认真半是散漫的神情。
她都看得见。
这个人真是一半光风霁月,一半烂的彻底。
如此矛盾。
真不公平啊。
大家都在起早贪黑地努力读书,却有人已经聪颖到了这种程度,不需花费什么功夫就能次次拿到第一。
陈之夏心底多少有点和他较劲儿。
她集中精力,几乎以生平最高也最认真的效率与态度,答完了整张试卷,反复检查许多遍,在最后一刻才踏出考场。
上午下午连续三场考试都是这样,他答的飞快,她也不想落於下风,速度比不过他,那就把自读书以来的认真全部压在上面。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他,每每他都是提前从考场出去,再踩着下一场的铃声进来。
她只能别扭地在考试结束后摘掉,下一场开考前又万分不情愿地别回身上。
戴着总没有不戴那么显眼,好在全天都没换过监考老师,就只在上午第一场巡视了一圈儿作罢。
最后一场是英语,开考前,冯雪妍带着个12班的女孩儿来找陈之夏。
那女孩儿郑重地把一摞干干净净的书本递到她面前,就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陈之夏,对不起……昨晚,昨晚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麻、麻烦你转告江嘲,我已经把我的书换给你了!”
说完,一股脑把书塞到她怀里,噙着眼泪花儿扭头迅速跑了。
冯雪妍打听清楚了,昨天在全校范围流传的那张她“偷藏”江嘲校服铭牌的照片,就是从许娇手里流传出来的。
这会儿没来得及骂那个跑远的女生,气得发昏,撸起袖子就要冲进考场找许娇算账。
走廊不远,蓦然一道笔直的身影出现。
现在几乎人群一骚动,陈之夏就能敏锐地察觉到是他来了。
她视线赶忙飘忽到另一边,不想在意他不说,也不想让别人把她与他再扯到一起。
可邱安安的嗓门儿却大到上下几层楼都能听到:“什么把校服铭牌送她了!昨天明明是我拿着你的校服不小心弄丢了的——”
四面哗然,这件事几经反转,已经没人知道到底真相如何了。
“……江嘲!”邱安安已经知道他今天在考场里众目睽睽之下亲自为另一个女孩儿戴铭牌的事儿了,这会儿一声一声都是满腔的妒意,“你怎么从来没送过我那么亲密的东西呢!你现在、你现在身上还戴着她的……”
她恐怕他又说自己管多,咬咬唇,终究说不出了话。
最后索性在所有人面前扑进了他怀中,嚎啕大哭。
江嘲任由她紧紧抱住他,他没太多的动作,抬手随意地抚了抚她脊背,似是说了安慰的话,又好像没有。
轻拢的眉心体现出他的耐心尽失。
“……真精彩啊,”冯雪妍忍不住冷笑,“我可听说了,邱安安昨天可跟她们班那群人说她根本没看到江嘲校服上有铭牌——这不就是咬定了让你背黑锅吗?当然她不是好东西,江嘲更不是什么好货色!”
上一场考试结束,陈之夏就把他铭牌摘掉了。
如此她才敢在走廊晃,不然根本不敢面对那各个要吃掉她的眼神儿——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见他和邱安安分开,就往考场这边过来,她的手心攥了又攥。
划破的伤口未好,那金属棱角又硌得她生疼。
这一刻,满心想到的都是第一次见到他的雨夜。
他与另一个女孩儿在地铁前分别,女孩儿越过车流大喊他的名字,犹如飞蛾扑火,要他晚上一定联系她,她会一直等他。
他那时如现在对邱安安一般的不耐,最终置若罔闻地离去。
总那么擅长让女孩子伤心。
陈之夏深深鼓足了口气,心想一定要把东西还给他,再要求他把她的给她——当然还有他的校服。
等他进考场,她就这么做。
江嘲有点烦躁,他点了支烟,周身的倦闷冲淡了。
一抬眼,看到了考场门边的少女。
她这么观望他许久,那双眼睛清澈无比,长得白,巴掌大的小脸,是他喜欢的那种齐肩的短头发。
看起来乖乖巧巧,毫无锋芒。
但那眼神儿又定定的,总有一种怯怯的大胆。
意识到他在看她,她又一副恐被他发现的样子,迅速地别开自己,唇却抿的紧紧的。
走廊的风卷起她细软的头发,拂过她面颊。
比昨晚哭起来还漂亮。
她穿了身谁的旧校服,看起来有点不大合身,是小了些,腰际隐约着半寸忽明忽灭的白皙,盈盈一握似的。
比之昨夜的狼藉,她的领口完好无暇。
就是。
胸口少了他的铭牌。
江嘲不悦地眯了眯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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