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198)
作者:何缱绻
她还笑着补充:“特别。”
“……”
他更说不出话。
“所以,如果你总不肯放过我,想要来介入我们,或是你还忘不了我……还喜欢我,因为我那么久都不找女朋友,”她也落寞了会儿,叹气,“我会很不快乐的,江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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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嘲对她人生轨迹的了解,也仅限于网络作为载体的社交平台。他没太多朋友,学生时代与同年级的同学也并不亲近,很难从谁的只言片语打听到她的消息。
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互联网,他或许,永远不会再知道她生活在何地,在做些什么。
不会知道她是否快乐。
那几年,总怕她想起他就难过,怕她还对他这个混蛋念念不忘,怕她迟迟无法开始新的恋情与生活——好在偶尔有幸一睹的都是她的笑容。就好像从来不曾被他、被任何伤害过。
也想过不要再来打扰她,可当她真的看似忘记了他,她的笑容,她所有的心情、情绪,甚至哪怕是片刻的憎恨与厌恶,都开始变得与他毫无关系,他又会特别特别的不甘。
原来这些年来,让他无比害怕的还有——
那个无意贴出了她照片的校友网账号可能会被注销。
或是他们分手之后唯一的那张与她有关的照片,会被账号的主人删了干净。
他留下过很多他们在一起时的照片。
唯独那一张,连下载保存都不敢。
那位谷先生居住在“半山”。
陈之夏还以为是香港那个知名的富人区,坊间传闻谷先生在她的导师村木绘里去世后,变卖掉了她在日本的老宅与多处不动产,还吃着巨额版权费用,想来应是逍遥自在。
没想到,此“半山”就是名副其实的荒山半腰处。难以想象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居然还有这般幽静的地方。
得知了要去爬山,陈之夏毅然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加平底鞋。
江嘲无动于衷,等他们到了山下,他才拍了拍她的脑袋,已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有缆车上山。”
“……你来过?”陈之夏很惊奇。
江嘲解释说:“很久之前,哦大概是我们分手之后《Cecilia》要发行外语版,我请谷先生做翻译顾问——整块儿的翻译我本来是想给你做的。前年我决定要做《迷宫》的时候,来香港拜访过他。”
见她脸上略有一丝茫然,他顿了一下,淡淡道:“他是《迷宫》的首个译者。”
“首个?”
陈之夏又颇感吃惊。
她大学期间做过一些英文翻译稿的兼职,她从小在学习语言方面略有特长。本科去日本留学,日语对她来说没太大难度,全靠自学,研究生又去哥德堡读,学了两年的瑞典语,交流也还算流畅。
在日期间,她的文学导师村木绘里的前任丈夫——谷先生,的确有翻译家名号在外,他的学术论文某次还作为过她毕设的参考文献。可她却从来没听说他翻译过《迷宫》,还是首任译者。
陈之夏惊奇的好像不仅仅是这个了——而是他说,他居然早在前年就对《迷宫》有兴趣了。
她进入“灵动制作”接手这项目才是在去年夏天。
江嘲笑了一笑,没说什么,自顾自为她解释:“你不知道很正常,因为初稿毙在了原作者那里,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正式发行过。但是是存在的。”
陈之夏问:“是因为他们离婚了么?”她又补充:“哦,村木是我导师,我知道一些。”
“是你导师啊,难怪。”
“……嗯?”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坚持这项目,”他看了她一眼,不客气地冷笑,“你们‘灵动制作’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居然真的敢留下你,要不是他们买断了《迷宫》,或许,我们也可以更早见面一点?”
“你是说,我早就该来FEVA?”
“没这个可能?”
陈之夏呶了下唇,回想一下,实话实说:“不好意思,我好像,还真的没怎么考虑过要跟你一起工作这件事。”
江嘲勾着嘴角,只是笑,不说话了。
缆车摇摇晃晃的,狭窄破旧的轿厢载着他们在密林里穿行,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那年冬天,北京的摩天轮。
最顶点悬空在了半山腰,这里毗邻山下的景区,方才还四处热闹,越到高处却是越僻静了。
陈之夏见他的脸白都不白一下,问:“你不怕了吗?”
“我早不怕了。”江嘲好笑瞥她,他就知道她要这么问。
他今日带给她的,吃惊……或者说是惊喜实在多。她忍不住地更深入一些:“为什么……不怕了。”
缆车内部是对向双排座位,一上来她就选择了另一个方向的位置,不想与他坐一起,但还是要面对面。
她询问他时,缆车突然“咣当——”剧烈地晃动了下,她身子正前倾要去抓稳什么,稳稳当当地栽入了他的臂弯。
还是有点儿腿脚发软,江嘲沉了口气,索性给她拽到了怀中。她靠住他,听到他沉稳的呼吸与心跳。
这缆车实在吓人,旁边又没有扶手什么的。
他不怕了,她忽然也倍感安稳。
“我从来不过生日也是真的,”江嘲尝试剔除她的那些不安,哪怕迟来了这么久,他还是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过生日是跟你在一起。”
陈之夏稍微挣扎出来,听到自己出声:“后来呢。”
“后来,我又不过生日了。”江嘲微微敛眸,看着她:“前几年我去蹦过极,这事儿其实比潜水、滑翔伞难很多,比我想象中也难很多,我尝试了三年,差不多才能勉强从80米左右的高空跳下去。”
“你总是去做这样的极限运动?”陈之夏问。
“是啊,”他笑,“我每年生日都去。”
“每年生日?”
江嘲没说的是只有在短短那一刻肾上腺素飙升的放纵与疯狂里,好像才不会想起那年冬天北京的夜晚。那天晚上,她是因为喜欢他才对他说,生日快乐。
原来想要发自内心、真诚地祝一个人生日快乐,就是喜欢。
就是爱。
“那也很好了。”陈之夏说。
江嘲默默地注视着她微微转到一边去的娴静侧脸,分不清她此时是敷衍或是真诚。
但这样,好像也很好了。
下了缆车,四处更是幽静,有若禅林,只听得见鸟叫。
陈之夏忽然想去看一看天空,也许运气好,能看到水鸟的红色翅膀掠过天空,正在此地迁徙。
还要走一小段略有陡峭的山路,陈之夏看到他的手伸向了自己。
他的掌心平整,五指修长好看。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牵他,绕过他向上攀爬。
江嘲迟迟收回了手,抄回口袋,在后面跟上她:“我没听过谷正宁和村木绘里离婚的说法。”
“……什么?”
陈之夏回眸看他一眼。
“我和他也不是非常熟悉,前几年只听说过,他与他妻子在分居中,”男人由下而上,半是仰视一般地看着她,淡淡道,“如果他没再娶,应该就是村木了。”
陈之夏忽然发觉,这一刻,她好像并不了解自己的导师了。
怎么他说的,与她所了解到的,看到的,全为相反呢。
“村木有抑郁症么。”江嘲略带冒犯地问。
陈之夏停下步子,点头:“嗯。”
“那就是了,”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轻笑,“他们没有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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