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唯(72)
作者:宝胭
四季里林有麦只喜欢夏天, 夏天晴朗, 连带着心情也会好。重要的是昼日时间长, 能进行的更多的活动。春季多雨,她不喜欢。林有麦常常在春天患上感冒。秋季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副死气沉沉的萧索样, 冬季更不用提, 冷就是最大的缺点。
林有麦听到鸣笛,见接自己的人来了,立即揣好手机兴致勃勃地站起来往外走。
雷莉并没有下车, 她坐在驾驶位上, 口罩戴得严严实实,乌黑的长发没有被特别打理过, 均衡地分成了两条垂在胸前。林有麦认识她的车,雷莉的车有很多,但常开的只有那么几款。
林有麦打开门进入副驾, 自觉扣上安全带,表现得十分乖巧。雷莉打着方向盘, 俩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味。
林有麦忽然转过来对着她,动作有些突然, 雷莉吓得一抖,下意识调整了坐姿, 警惕地用余光把她一扫,担心她会在醉酒状态下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
林有麦的酒品很难说,属于薛定谔的酒品,没个准数,时好时差。
“雷莉,你怎么会来接我?”
林有麦凑到她的肩旁低语,眉欢眼笑的。
雷莉沉着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你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出门不带人同行,还喝醉酒......这样是很危险的。”
“噢!”林有麦很大声地回应,又把雷莉吓到,她出言恳求,“小声点。”
“所以你为什么来接我,你还没回答我。”林有麦玩着她肩上的长发,捏起来当刷子扫脸。
“是你打给我的。”
“你可以不来啊,我不是说了,打错了嘛。”
雷莉回头看她一眼,不确定林有麦到底醉了没有。
见她不回答,林有麦像是想起什么,忽然仰头大笑,又倒在她身上,雷莉皱眉:“起来,我还在开车。”
林有麦坐正了,又说:“所以你存了我的号码,还备注了是不是?雷莉,呵呵。”她像洞悉了某个秘密似的小声窃笑起来,“你不诚实噢。”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以前不是说毕业后要把我联系方式删掉吗,你真虚伪!”
“你喝醉了,林有麦,”雷莉还算淡定,“我的联系人有很多,没必要特地去删谁,也不会特意去删你。”
“是吗,”林有麦打了个呵欠,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好吧。”
一通电话突然打进来,雷莉想也没想地挂断,继续云淡风轻地开车。林有麦眼尖,瞧见了来电人的备注,她说:“姓白的,他打来做什么?”
“不用管他。”雷莉问,“我是直接送你回你妈妈家吗?”
“不,去你家。”
“去我家做什么?”雷莉瞪她一眼。
林有麦掏出手机,“姓白的那个,是不是在你家,嗯?我去会会他,小兔崽子。”她边说边拨通了白泽晖的电话,对面还没开口,她就抢先一步说,“听好了,我是林有麦,你给我在那儿等着,我现在就过来收拾你。”
雷莉来不及出手阻止林有麦就顺畅地完成了拨号威胁加挂断的流程,对面甚至一个字还没说。
林有麦靠在位置上,命令,“走,去你家。”
雷莉叹了口气,“林有麦,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现在送你回去。”
“你知道我家在哪吗你就送送送。”林有麦抱臂,“快点,不然我就下车了。”
“你现在下车做什么?”
“困了,随便找条马路躺着。”
雷莉太阳穴痛,刚摆脱了一个缠人精,眼下又来一个不好惹的。她说:“你在威胁我吗,林有麦。我是出于好意来接你,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义务。你觉得这种威胁对我来说管用吗。”
林有麦并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低头抠指甲,“管不管用要威胁了才知道。”
事实证明,这是管用的。
雷莉开车带着林有麦回自己家,路上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林有麦不要冲动,能用和平方式摆平的事就不要整那么大的动静。林有麦反问她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了吗,雷莉语塞。
显然,和平是解决问题最没用的手段。林有麦见她一脸为难,搓了搓脸说,那是她的家,她才是主人,自己当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种原则性极强的话从林有麦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失真,但能得到她这样的保证已经很不易了。
路人两人都没说话,林有麦的气压很低,像是在生气,变了个人似的。雷莉或多或少有些心虚和过意不去,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事还要心虚和过意不去。总之林有麦的沉默让她有点害怕,忍不住开口说明了一些前情。
在她和白泽晖分手那天,白泽晖就已经从信息中推断出她怀孕。雷莉发完分手消息就把他拉黑了,他没法发消息,于是晚上找上门来。打完胎的雷莉好不容易生出一点食欲,在家做了点东西果腹。白泽晖有她家的密码,直冲进门。
他满屋子跑,最后找到躲在角落吃饭的雷莉,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又狠狠在她额头上亲了两口,喘着粗气说:“你怀孕怎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傻瓜!嗯?”
雷莉任他又亲又抱,她并没有多少力气对付面前这个男人,只是望着他亢奋的脸,冷静地说:“我把孩子打了。”
“什么?”
“我把孩子流了。”她又换了种说法。
白泽晖忍不住笑了,好像她在开什么质量并不高的玩笑,被她讲笑话的蹩脚模样逗笑了。雷莉的性格不适合搞幽默,但有的时候又很适合,不会幽默的人幽默起来反而是一种幽默。
他口气轻松:“好啦,上次没戴套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怀了就生下来呗,又不是养不起。”
雷莉推开他,独自到客厅把医院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单子拿走,又一股脑塞给他,“看看吧。”
白泽晖的表情在这样的氛围下有了稍微的不同,他慢慢收起了嘴角,拿着单子一张张看,名字是雷莉的无误,确实怀孕了也无误,孩子被打了也无误。看完这些,他放下手里的单子,什么表情都没有,也许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为什么?”
“为什么?”这句话让雷莉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疲惫感紧随而来,“这是我的身体。”
“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雷莉,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私自做决定?打孩子是多残忍的一件事你不知道吗?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雷莉,你不该这么冷血的。”他眉头紧皱,像一位合格的演员一样做出痛苦、懊恼、不可置信、失望的神情,对她进行指控。说到最后停顿了一下,换了一套自认为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白泽晖从没对什么生命流露出这样的关切,无论是新闻上丢失的小孩还是被虐杀的小猫小狗。如今他像一位慈悲的神父指责她不该对自己身体行使正当的权利。但即使这样他所表现出来的感情仍然十分浅薄刻意,坦白讲,他的演技实在拙劣。
雷莉没有心情与他争论,她急需补充好能量然后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后天,或者是大后天,开始正常的工作。她可以失去孩子,但不能失去工作。
“你想说什么都好,我已经和你分手了,这些话没有意义了,白泽晖,你走吧。”
“我真的不懂你。”
白泽晖直勾勾地看着她,转过身笑了一声,又回头问她:“所以呢,分手的理由?是怀孕?就算现在不怀,将来我们结婚你也是要怀的,我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的,以我们的经济条件,孩子早出生是什么坏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