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唯(15)

作者:宝胭


“少贫嘴,到外面安分点!”

周芍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吸了吸鼻子,又帮他把外套拢紧,“怎么才穿这么点?”她回头吩咐一旁的阿姨,“叶妈,麻烦再拿件外套过来,要最厚的。”

徐昱之忙叫住叶妈,又对周芍说:“别了,我真不冷,你看现在都几点了,我要赶不上飞机了。”

徐长安走过来揽过徐昱之,打断母子俩不必要的对白,“好了,又不是第一次出国,讲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他这么大人了,难道是冷是热都不知道?我车停在外面半天了,快走吧。”

徐昱之跟着父亲的脚步,又回头看周芍,周芍擦擦眼角,默默收住情绪后跟上了父子俩。俩人把他送到家外边,上车前,徐长安捏着他的肩膀,站在原地把他看了又看,多得没有再说,只是叮嘱:“要用功读书,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了,知道没有?”

“我以前挺乖的。”

“少跟我说这些,没钱了就打电话,照顾好自己。”

“您怎么也婆婆妈妈的。”

“行,我不啰嗦了。”

徐昱之抬头,徐易安就站在车旁。他大步走过去,准备好的拥抱在看到了徐易安的脸色后又收了回去,纵然如此,徐昱之仍满脸笑意:“臭小子,你不是在补习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请假了。”

“真的吗?我太感动了。”

徐昱之一把将他抱住,又在他耳边小声叹息:“可惜没有看到林有麦,那个坏丫头,早知道就不准她去旅游了,不知道她看到我走了后会不会伤心呢?”

他很及时地结束了拥抱,一脸笑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徐易安,他猜他现在肯定悔青了肠子,估计恨不得没请过这次假。

“为什么要出国。”

徐昱之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他耸耸肩,“还能因为什么,成绩太烂了呗,你看我都留了一级,又不是你,次次都能考年级第一。出去走走也挺好的,听说外国美女很多。”

这句话说得很流畅,像背了很多遍的台词。

徐易安没有给出反应。

他不在意地笑笑,回头瞅了一眼在旁边候着的互相安慰的父母,又小声对他说:“别把最后一句话告诉林有麦。”

徐易安把手揣进大衣口袋,淡淡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徐昱之,我是回来拿资料,不是来送你的,你的话说完了吗?”

“没有。”

徐昱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去,直到消失,“照顾好爸妈,还有,林有麦。”

不等徐易安做出任何表示,他再次抱住了徐易安,没有刚才那么紧,只是虚拢住了他的衣服。

徐昱之盯着前方那片光秃秃的树林,入冬后只剩下一条条铅灰色的树干,清晨的浓雾压下来,模糊了他眼底的色彩。

“这次,我把爸妈和林有麦全都让给你。不准恨我咯,徐易安。”

拍了拍徐易安僵硬的身板,徐昱之勾起唇角。

有雪飘落下来,徐长安在后面提醒:“时间不早了,你们哥俩有什么要说的电话再联系吧。”

徐昱之准备松手,徐易安却回抱住了他。

不远处的周芍触景伤情,忍不住拿出手机,准备记录两个儿子温情的一刻。

细碎的雪屑挂在俩人的发顶、肩头,徐易安把他越抱越紧,最后埋在徐昱之耳边说:

“徐昱之,永远别再回来了。”

浴缸里的水有些变凉,徐易安吻了吻林有麦的手心,“泡太久不好,我们出来吧。”

徐易安逃避了这个话题,林有麦把他的反应看在眼底,哼笑了一声,尔后从浴缸里站起来,身上的水哗啦啦地打在徐易安的脸和胸膛上,他的上半身再次被打湿。林有麦回头看自己成果,把头发撩到一边,说:“徐易安,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和从前一样没出息。”

她抬脚踏出浴缸,独留湿漉漉的徐易安。

林有麦坐在镜子面前护肤,任徐易安拿着电吹风帮她吹头。他自己的头发还没擦干,只是挂了条毛巾在脑袋上,一会儿有水滴在她颈间上,林有麦皱起眉,瞪了镜子里的人一眼:“徐易安,你是白痴吗,把头发擦干再来碰我。”

徐易安听了,低头看了眼林有麦被打湿的睡衣,忙收起电风吹,拿着干毛巾跑到一边擦头发。

林有麦走完了护肤流程,透过镜子瞥了他一眼,见徐易安拿着块破布不停在擦拭那头湿发,着实不耐烦起来。她起身走到他面前,左右搞不清徐易安当年为什么会考第一名,他的高智商在日常里倒是一点没体现出来。

林有麦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徐易安,你要用那块烂毛巾擦到什么时候?”

徐易安停手抬起脸看她,他的刘海湿漉漉的垂在眼前,像刚穿越过暴风雨里跑到她这边避险的流浪狗,“有麦,你等等,很快就好。”

“你是故意的,徐易安。”

林有麦看破他,遂不打算继续搭理,回到自己的位置。不一会儿,他又继续拿着那块毛巾擦拭,速度比刚才快很多。

终于,林有麦站起来,走上前抢过他手里那条毛巾,转身丢进垃圾桶。她把旁边的吹风机插上,温度拨到最高,对着他的脸开了最强风。

徐易安皱眉闭紧眼,头发胡乱拍在脸上。

林有麦就这么冲着他的脸吹了一会儿,见他脸颊慢慢红起来,这才把温度调低,开口命令:“坐过来。”

徐易安很快把凳子往前搬,人也跟着凑近。

林有麦一边帮他吹头发,一边说:“要是被我知道你是故意在装傻,你就死定了,听到了吗?”

徐易安坐着,只要往前一点,他的鼻尖就能贴上林有麦温软平坦的腹部,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把林有麦抱进怀里,很想——很想这么做。可他哪样都没做,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这个过程需要足够的耐心,他很有耐心,耐心是他唯一的优点。徐易安闭上眼,嗅到来自林有麦身上的馨香。

浮起来的躁动被她的味道抚平。

他轻轻扬起嘴角。

“有麦,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的头发挺多的,保养的还不错。”林有麦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她把五指插入徐易安的浓密的黑发丛,或轻或重地梳理,“读那么多年书,居然没有变成秃顶,走了什么狗屎运。”

“有麦,我还年轻,不会秃顶的。”

“你老了就会秃顶吗?好恶心,我不喜欢秃顶的老头。”

“有麦,如果秃顶,我会去植发的。”

他嘴角挂着淡笑,目光盈盈地看着她:“有麦,谢谢你在我老了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滚。”林有麦抓着他的头发往后拽,迫使徐易安仰起脸看自己,“你以为自己十八岁呢?装什么嫩,真够不要脸。”

灯光下,可以清晰看见徐易安右眼下的那颗桃花痣。

“徐易安,抽个时间把这枚痣点了吧。”

林有麦松了手,徐易安终于老实了,半天没有吭一句话,她又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怎么不说话?那么丑的痣。”

徐易安摇摇头,头发跟着甩,林有麦啧了一声,“别动,再动把你头发全给推了。”

他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来。

“不点。”

半天过去,他嘀咕了一声。

音量虽小但语气铿锵有力。不就是一颗痣,有什么大不了的。林有麦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理解的东西就是徐易安脸上的痣和梨涡,放在一个不会表现它们优势的人身上,还不如从没出现过。

“一颗痣而已,还当宝贝似的,也就这点出息了。”她嘲笑。

“如果点了,”他终于开口,带着幽怨的固执,“你还能分清我和徐昱之吗。”

林有麦关停吹风机,房间安静了下来。徐易安抬起头看她,蓬松的刘海下是他此刻沉寂的眼。

很多年里,他都是林有麦用来冒充徐昱之为非作歹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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