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想法刚闪过，便听见一道奉承：“闻小姐，我可是您的影迷。百闻不如一见，您本人比荧幕上还漂亮。”

明明是夸她，可那油里淌过般的语调却让人无端生厌。她抬眸循声望去，便看到陈祁禾谄媚的笑脸和高高举起的酒杯。

闻妤知道这个陈祁禾，祁禾娱乐的老总，也是洛絮的老板。

她后来让何韵去查过祁禾娱乐，来验证洛絮在宴会上所说的话。结果就是，洛絮说得是真的，这个祁禾娱乐根本就不干人事。

算是新仇旧怨加一起。

闻妤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别说喝酒了，她连酒杯都没端起，完全无视了他，自顾自地夹着一道菜，眼神冷冷淡淡，嘴角微扬的弧度也似嘲弄。

在场的人也都看出是什么意思，没人敢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暗暗往向主位上的那位。

似是观望他的态度。

第13章 护短

自动餐桌的玻璃台面匀速地旋转着。

闻妤手执公筷，想夹得那道糯米藕，却连夹了两下都没夹起来。说不尴尬是假的，她本想晾着陈祁禾让他下不来台，结果自己也在众目睽睽下出了个小糗。

那道菜即将转离她面前，可素养又不容许她一手按停餐盘，一手去夹菜，那样太不雅观。

就在此刻。

玻璃台面停了下来。

她侧眸，谈让那双修长冷白的手按在餐桌玻璃台面上，手背与指节的交界处筋骨格外明晰。

他眼神点了下那道菜，示意她去夹。

周遭好像有一瞬虚焦，只他黑眸灼灼，是视线中唯一的清晰。闻妤恍神片刻，迟钝地去夹那道糯米藕，放置餐碟，再用私筷夹起送入口中，口感软糯得过分。

玻璃台面再度匀速旋转。

谈让靠着椅背，目光漠然地睇向陈祁禾。

虽说饭局之上和气为好，可若是闻妤讨厌这人，那也就没必要维持表面的和气了。

他两指抬起酒杯。

陈祁禾眼神一亮，以为他是要帮闻妤挡酒，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然而下一秒，

杯底与桌面相碰的响声并不大，却因为放下酒杯的人是主位，而不容忽略。

就像他说话的声音。

音量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侧耳倾听。

“酒多伤身，李总。”

在酒桌上说出这句话，已经是明显的驳人面子了。且本该带着关心意味的话，语气却没有丝毫关切，反而满含警告。

在座的任谁都能看出来，那位是在护短。

可任谁也不敢相信，有人能让冷情冷性的谈总维护至此。如果说方才默认她的小动作是宠溺，那现在大抵是明晃晃的偏爱了。

为了一个女明星，毫不犹豫地驳了一个影视行业老总的面子。

陈祁禾牙都快咬碎了，他在业内这些年，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可偏偏，还是要忍着。

他们这些人，说好听点，算是影视圈有名有姓的人物。可到了那位跟前，地位比被他们叫上局的女明星高不了多少，都是无足轻重。

即使是这样，还是要陪笑，还是要低头，这世上就是有山外之山。

表情几度转换，陈祁禾脸上又堆起了笑：“多谢谈总关心。”

他听得懂话外之音，却要装作只听懂了字面意思。那杯酒是没再喝了，他坐下时只觉连腿都是僵的，今日所受的屈辱，他来日一定要报。

蚍蜉自然撼动不了那颗大树，可闻妤不一样，一个女明星，金主再宠她，也会有腻倦的一天，到那时……

洛絮的位置就在陈祁禾旁，她知道这位陈总是个多小肚鸡肠的人，暗暗往向闻妤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担忧。

饭局一直到最后，那些原本想把自家艺人引荐给主位的，也都收了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身旁有那么个不可方物的美人，又怎么可能看上其他女星呢。

众人趁着饭局结束前，又对主位一顿恭维，将自家项目的橄榄枝递了出去。

谈让在听，却不甚专注，时而应一两句。

有了陈祁禾的例子，自然是没人会不识趣地再去敬闻妤的酒。她乐得清闲，想同在座算得上认识的洛絮聊会儿天，可两人位置隔得远，只能作罢。

视线一转，便对上了谈让的目光。

满室推杯换盏，他在众人虚情假意的逢迎中，却独独看向她，那样一双清冷的眼眸，竟也会有那样炙热的目光。

闻妤长睫扇动，下意识垂眸，避开视线的碰撞。

可转念又觉得，这反应太过心虚。她以前是不会刻意回避的，既然要维持以前的态度，那就不该是这个反应。

于是，她又抬起眼睫，很理直气壮地回望他，然后，她看到他嘴角轻淡地溢出一丝笑。

饭局结束时，陈祁禾又搭上了李总，他自知攀不上那位的高枝了，可既然把洛絮带出来也不能白来一趟，总要发挥点作用。

方才他看到李总对洛絮饶有兴致的眼神，便想着，让她献身换一个女二的角色也不错。

他笑呵呵拦住正要往电梯方向走的高壮男人，说：“李总，我们小洛对您新剧的女二角色挺感兴趣，要不，今晚让她跟您去讨论一下剧本。”

李总当然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眼神在洛絮瘦条条的身上流连，笑声粗旷：“好说，好说。”

洛絮脸刷得一下就白了。

参加饭局她可以忍受，但潜规则是她的底线，她不会为了往上爬出卖自己，更何况现在被当作一件物品般送出去。

陈祁禾还在推搡她跟李总走，有几道玩味的目光觑了过来，是其他几位老总。

她大脑在短暂嗡鸣后镇定下来，心里清楚，那些人是一丘之貉，不会帮她，而另外几个和她一样被拉来当点缀的女明星，也没能力帮她。

唯一能帮她的，只有闻妤。

粗粝手掌即将触碰到她细瘦的手臂时，像是下定决心般，洛絮躲开，步子极快地走至闻妤身边：“闻小姐！”

闻妤脚步一顿，谈让也随她停下。

欧式吊灯的暖光倾泻而下，高跟鞋踩在酒店走廊的简约灰色地毯上，闻妤清泠泠的眼眸望向洛絮。

仿佛女性间有独特的心灵感应，只一眼，她就读懂了洛絮眼里的求助与祈望。

视线再扫过不远处的陈祁禾和他身边高壮的男人，两人则都用一种恨切切的眼神剜过来。

闻妤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但也能猜出这两人在为难洛絮。

洛絮的心跳得很猛烈。

她不确定闻妤会不会帮她，毕竟除去那日宴会外，她们交集寥寥，不算熟人。

陈祁禾也在这时走了过来，威胁般的语气：“洛絮，我们可是签得有合同，你可要服从公司安排啊。”

恶魔般的低语从身后传来，洛絮瘦薄的后背颤了下，心像悬浮绷直的丝线。

“安排什么？”

闻妤冷冷地睨向陈祁禾，只觉得今晚这个让人生厌的面孔，出现的频率太高了。

平心而论，哪怕不是洛絮，换作是这饭局上任何一个她不认识的女明星，她都不会坐视不管。

就像周蕙所说，女性之间互相帮助本该就是寻常之事。

那双美得惊人的眼眸转而落在洛絮身上，没有了方才看陈祁禾时的冷意，多了几许安抚性质。

这转变刺得陈祁禾面色难看，今晚闻妤已经是第二次让他下不来台。

他心里怒极，偏面上又不敢显。只觉得她无非是仗着背后那位撑腰，关键的还是那位的态度。

陈祁禾索性直接佯装为难的样子：“谈总，我们公司内部的事，闻小姐不会也要插手吧？”

原本要走向电梯的众人，也在此时停住脚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观望。

金主包养女明星，这事在圈里再寻常不过。可就算再宠，也不会放任她多管闲事吧？

连那几位被叫来当点缀的女明星，也都认为，能坐主位的大人物不会纡尊降贵管这样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