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说(7)
作者:枭雪儿
从你扔下我的那刻起,一辈子都不值得原谅。
黑暗中,伊树慢慢红了眼圈,轻轻地说:“其实,我真的,许燚,你能不能,”
其实她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话不能说,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好,但也有一件事她没法否认。
她抛弃过许燚。
他们是伤害与被伤害的关系。
伊树没有机会把话继续往下说。因为门被人重重推开,刺眼的白炽灯晃到眼睛。
还不等她反应,许燚先开口:“您怎么来了?”
是万平津。
伊树对他很有印象,他原本是许姥爷的司机,后来才成为许氏的管家。
许燚跟她提过几次,他说他很小的时候爸妈车祸身亡,是万叔顶着生命危险救下了他。从那之后万叔承担起照顾他的职务。
她记得她那时窝在许燚怀里,听了这么个感人的故事,撑着下巴说,“他一定很疼你吧,都这种交情了还能使唤人吗许大少。”
许燚搂着她,吻她额头,他只淡淡说:“我当初一直这么想的。后来爷爷跟我讲了个故事,他说垂钓的渔夫丢了条带有伤口的鱼儿,血腥味吸引无数的鱼群,他也成功钓到最肥美的鱼儿。我爷爷问我,这个故事谁最厉害?你觉得谁最厉害?”
伊树想也不想地报答案:“渔夫?”
许燚听了只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呼出的热气弄得人很痒,他说:“我爷爷告诉我,这个故事没有最厉害的,只有最可怕的。”
那时候伊树尚且听不懂言外之意,可她现在不得不明白故事的真正含义。
渔夫能为利益不择手段,闻着血腥味赶来的鱼群也不是要拯救同类,不过想吃掉它饱餐一顿,就连被当作诱饵的鱼儿,也可能是自己贪吃才遭受灭顶之灾。
许燚比她更早地明白人不能轻易暴露伤口,也不要相信别人的创伤。
他就是明白得太早,失去天真的权利,才变成了不近人情的年轻公子哥。
那五年前他就这样放过自己,真的只是因为爱吗。
伊树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剥开,迅速挣脱桎梏,收回手后站起来鞠躬:“万叔好,医生说明天打完点滴就能离开。我就先走了。”
万平津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伊树,他反应好一会儿,最后客气地点头,做请的姿势:“是,夫..不,伊小姐您慢走。”
门重新关上,万平津着急地走向病床,嘴里关心了几句,还不忘汇报:“少爷,都处理完了,您这伤要不要紧?回去再叫钟医生瞧瞧吧?”
许燚摆手否决,他碾着拇指打转,脑子思考着说;“别惊动爷爷,明天交警还会来,那车先别报废,另外,这次的意外谁也别说。”
万平津愣住,又说:“要不要私底下安排保镖?少爷,您的安全最重要。”
“用不着,”许燚看着手心,忽然说,“她的事,也别告诉爷爷。高架上所有目击者拍的视频都处理一下。”
万平津虽不可思议,但没再多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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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两天伊树都没什么精神,工作日却是恢复如常。城东有起因冻雨导致电线、树枝、路面结冰的小型气象灾害,急需现场播报。
她裹紧厚厚的羽绒服,跟着摄制组上车,开了近一小时的车程到达目的地,组织好安全措施就尽快进入直播。
伊树单手撑伞,任由风刮疼脸,举着话筒念完稿子。
摄制组的递来暖手宝,她说声谢谢之后安静坐在车里等他们收拾设备。
人闲下来容易分神,她听着后备箱断断续续的磕碰声,渐渐背靠座椅目视前方。
雨里夹雪,所以冷得不行。伊树在这样的情景下,发现一对祖孙。
孙女体型小小的,长得像糯米团子,她爷爷举起她贴了贴脸。伊树看得专注,嘴角微微上扬,正好外面有人叫她,又扭头应了一声。
再追寻祖孙俩的踪迹,伊树发现只剩孙女,一个人站在细雨中被狂风肆虐。
恍惚间,脑海有个场景与之重叠,她的胸口突然涌起绵绵酸胀。
伊树下车跑向女孩,女孩冻得鼻头泛红。她拢了拢人家的衣领,蹲着问她:“你家长呢?”
女孩像是被冻懵,呆呆地抬手指向便利店。
伊树视线遂去,回头的片刻,她猛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后知后觉地站起身。心底有股道不明的情绪在作祟。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只有,与许燚重逢的这几天,他彻底打乱了她的生活。
因为她想起的不是别人,而是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许燚的场景。
“你是伊树?”声音比较苍老,含了点惊喜。
肩膀压了只手,伊树回头看,怔然地没讲出话。她跳脱地闪烁回忆,有清晰轮廓后才捂嘴诧异。
何娟抱着孙女,寒暄道:“不记得老师啦?我是你高中班主任,天天看你主持的天气预报咧。”
这世界总这么小,伊树连声抱歉,愧疚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收工脑子是乱的,何老师您千万别生气呀。”
“哪能啊,”何娟上下打量伊树,心满意足地感叹,“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高兴都来不及,只可惜我最骄傲的学生居然回回都不参加同学聚会。老师想叙旧都没机会哟。”
伊树很久没和高中同学联络,除了许燚,他们所有人都没她的联系方式。
她垂眸谦虚,说着:“有点忙,改天我再来您家好好叙旧,老师认为呢?”
何娟果断拒绝,她说:“你是班长,你自己说说看,一年就聚这么一次,再说你还是公众人物。你和那刺头少爷怎么样了,有孩子了吧?当初你们的婚礼碰上我儿媳妇分娩,我没机会参加,这次你来同学聚会,老师把份子钱给你补上。”
提起婚礼,伊树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意识回避何娟的视线,低了低头,支支吾吾地说:“何老师,有些事没来得及跟你———”
“你不要不好意思,你就算拒绝老师,老师也有别的法子。前几天他们联系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你了,我这次先给许燚那小子打了电话。”何娟得意地说。
“你给他打电话?说了什么,什么时候?”伊树急急地追问。
何娟被她的反应整得莫名其妙,她想莫不是小两口最近吵架呢吧。她说:“大概一周前吧,他还开玩笑叫我包个大的。”
第006章
外滩中心地段,公寓八十层,能俯瞰新区的佛头金身,遥至国贸CBD,落眼于气象大楼。
卧室散了满地酒瓶,漆黑的屋子没有一点光亮,落地窗反射的灯火通明衬得伊树的长腿惨白。
她额头相抵,抱着瓶子想起许多许多曾经。
闪回的记忆抽丝剥茧,停在2014年的夏天,那年京都的海棠树和丁香树似锦繁花。
伊树作为班长,站在讲台依次点名,念到“许燚”这名字时,足足空出十秒间隔,她头也不抬,预备往名字后面打叉。
倏地耳边传来板凳拉开的声音,伊树笔尖顿住,她还是打了叉,公事公办地抬头看向最后一排,漫不经心搭腿的许燚。
“你迟到了。”她还算客气地提醒。
“所以呢。”许燚指尖转着笔说。
“理由。”
像是听了笑话,许燚别头觉得好笑,于是真的笑了一笑。
他慢悠悠地说:“啊,我还要一五一十告诉你我怎么迟到的是吗。”
不止一次。他不止一次迟到。这个月统共三十一天,每天课前三分钟的考勤是何娟的传统。防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不过他好像从来不放在眼里。
严重到哪怕何娟上报年级主任,年级主任说与校长听,也无济于事的状态。
但伊树大概知道他目中无人的原因。
许氏家族的二少爷,原是在墨尔本留学,结果打架多次被停课劝退,家里人才安排到了这所私立学校,对他来说,跟进村没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