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说(63)
作者:枭雪儿
所以后面,他真的再也没和伊钧安联系,再也没问过她的过往。
伊树说:“你在等我亲口告诉你?”
“不然呢,那是让你痛苦的过去,我为了私心去挖出来,除了让咱俩都难受,还有什么狗屁作用。”
她闻言嘟囔:“怎么不早说。”
突然告诉她结婚,她还没准备好呢。早知如此,耽误这么久做什么。
“你最近,有你爸的消息吗?”他转移话题问她。
“我爸?”伊树摇头,“我本来以为你安顿了他,可香港出差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许燚眼睛看着前方,打转方向盘,他说:“我也是,他说还我父亲一条命,然后没了踪迹。前几天,他给你打过电话。”
“打给我的?”
“嗯,是陌生号码,”许燚先安抚她,“那会儿还在涞滩,我看你挺开心的,不想打扰你。其实本来也不想告诉你。”
“那怎么说了?”
他侧过脸,一束路灯照进窗:“了解你呗,比起我替你回绝,你会更想亲自面对。”
第048章
出租车拐入十字路口, 没一会儿,下起滂沱大雨,到底做过多年气象主播, 伊树未雨绸缪的备了伞。
停稳之后,师傅在前面说:“姑娘, 到了。”他一看雨势,认真感叹,“哟, 这雨可真够大的。”
她微微倾斜望了一眼, 小小的弄堂, 好几条七拐八拐的小道, 马路牙子还有飞奔躲雨的,两旁的玉兰花在雨中摇曳,就是不肯掉下来。
伊树付完钱,鞋跟踩在小水坑,波动的涟漪把天衬得蒙蒙灰。
她打着透明伞,经过几家小商铺, 好些地方都已经拆迁, 京都这样房龄的小区已经不多见了。
她一个人往前走,忽然身边跑过几个毛孩子, 这个天趿凉鞋,穿雨衣,嬉笑着踢漫过脚丫子的雨水。
伊树跟着他们奔跑的方向回头, 一瞬间,灰色的, 还下雨的,耳边欢愉的笑声在一点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人声杂杂的菜市场
那会儿她还是三四岁的小孩,跟在刘会巧身边买菜,她用迷惘的眼睛看眼前忙活的大人,刘会巧去哪,她就去哪。
路上看见一家副食店,外面摆了五块钱一个的弹跳小青蛙,她停住不动了,刘会巧拉了她两下,她还是不动。
“干什么,你爸要下班了,我回去还要做饭,别在路上拖拖拉拉的。”
伊树指着青蛙说:“妈妈,我想要这个。”
刘会巧看了一眼,不甚在意:“你都多大了,那是小孩子玩的,比你小的弟弟妹妹都不玩了,你还玩,丢不丢人?快走吧,一会儿天黑了。”
再眨眼,副食店的老板娘有了孙女,她一边哄孙女一边卖东西。伊树上学必经这条菜市场,她和同学正打算去小巷买发圈。
人还是那些人,岁月还没给他们带去印迹。
她和同学挽手走过小道,闻着街边的鱼腥味,黄昏的光还未从二人脸上消失,卖猪肉的大叔瞅见了她。
“丫头,你怎么还在这呢。”他语气有关切,也有看热闹的好奇,“你爸妈都快吵离婚了,拿着刀砍呢,赶紧回去看看呀。”
她第一反应是看向同学,小心观察她的表情,同学尴尬的抿抿唇,抽开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他们确实吵很凶,吵到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们这一家的闹剧,伊树站在他们之间,像提线木偶,无人操纵,只能沉默作答。
不知道吵了多久,她想逃离这样窒息的公共场所,当着所有人不解的眼神转身走进巷子,爬了六层楼。
平日会累的楼层倒像救命稻草,至少分担了一点快要呼吸不过来的身体,屈辱、难过、甚至是怨恨。
伊树平视这扇落灰,每隔几秒就熄灯的潮湿楼道,做梦都想有天能像一口气爬六楼一样离开伥鬼似的家。
雨点砸向地面的声音逐渐传向耳畔,空气中阴冷的霉味侵入鼻腔。
她拉动把手,尚未有色彩装饰的家一尘不变,唯有三口人的地方如今只剩一个人住,那张岁月浸泡了的苍老面孔就站在眼前。
就在死寂的气氛无人打破时,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转移了视线,伊树遂听看过去,一个个子不高,体格胖的男孩抽搐着身子慢慢踱出卧室。
伊钧安抬脚去扶他,安顿他坐在沙发上,别乱讲话。
“这是你打电话给我,要告诉我的事情?”她看着这个男孩,“你和妈真有趣,人到中年,都不愿意孤身一人,所以把寄托放在别人身上。”
“小伊,我看他可怜。爸老了,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老了行点善,以后也好有个归宿。我不会麻烦你。”他说得诚恳。
“你只是没尽做父亲的责任吗,不,不是。”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你知道我最痛恨你什么吗,你永远都把好留给外人。父亲,丈夫,哪怕是你的工作,你一样也没留住。
你热心肠,老好人,可你有一天这样对过在家为你操持家务的妻子吗。是,我很谢谢你教我道理,抽出你那宝贵的一点时间陪我玩那么十天半个月才能玩的游戏。
最好笑的,你却看着一点错也没有。就算跟别人说你一点也不负责,也不会有人信。因为你是好警察,你怎么会有错。”
伊钧安站着动动唇,踌躇一步,他说:“你恨我吧。”
“我不恨你,我干嘛要恨你。虽然你,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可你救过人,尽管没成功,但你还是救过人,我理解你。”
伊钧安习惯性沉默了,原来自己话是这么少,每每遇到吵架争执,他惯会左耳进,右耳出,不吭声的化解一切会爆发的矛盾。
认清自己很难,他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正视。
“你要收养这孩子,我没有意见,”她顿了一下,又说,“我不会出一分钱,我也可怜他,但他不该我管。”
就算管了,也是出于善良,并非妥协。
伊钧安难言的坐下,低头说:“不会麻烦你,也不会耽误你,我打电话给你,就是关心你而已。”
“你真的没必要,我长大了,我已经不需要了。”伊树眨了眨眼睛,抬手揩去眼角,“我会管你,但是像正常的父女感情,抱歉,我给不了。”
她重新调整挎包,站在原地咽下喉咙,头也不回的关门离开。
灰扑扑的老房子刹那间死气沉沉,只剩下含糊的呓语在伊钧安耳边嗡嗡念,他抓紧裤脚,对男孩说了句:
“好了,别再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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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大厦如多米诺骨牌被倒放,似积木般层层迭起,伊树从老城区回到市中心,心脏郁结的情绪好了不少。
她正输密码开门,门把一扭,一只修长挺直,手背宽大,微微用力,还能看见青筋迸发的手撑在门沿。
许燚故意用气息说话:“怎么着,回个家连基本步骤都没了。”说着把脸微侧,暗示意味显著。
她被逗笑了,跨进门,仰起脸轻轻踮脚,落下一个吻在他的唇角。
他顺手把门关了,另一只手揽紧她的腰,笑笑:“成,还是很懂规矩。”
伊树从他臂弯滑出来,低头换鞋,抬头看见他走进厨房端菜上桌,一大股菜香扑鼻而来,她的胃算是被牢牢的抓住了。
“好香,今天做的什么?”她拢了鬓角碎发,弯腰徒手捏了一根肉丝尝尝,“嗯,好吃。”
碰巧被许燚看见了,他“哎”两声,训斥她:“属狗的,吃饭用筷子,懂?”
伊树笑他:“许大少,公司不忙吗,怎么有时间回来给我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