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仆役(严家当铺系列之五)(8)

作者:决明


最后那句话,换个方式说,便是:反正三个月后,人家回来取赎,就交给你们去烦恼啰,不关我的事。

严尽欢的行事风格,众人皆知,她只管过程,不顾结果。

公孙谦看着当单许久,心里涌现一丝忖思。半晌过后,他露齿微笑,折妥当单,搁回桌上,只轻吐了「原来……」两字,末了,任凭铺里人追问,他什么也没再接下去说。

第三章

春儿一路被拖拖拖,拖到后院,闻人沧浪才停下步伐,但他没放开她的手。砰。她被抵在白色花墙与他之间,沦落于他掌中的左手被扯高,钉牢在他修长五指间。

「去告诉严尽欢,你不想要索讨我。」他森冷吐着气息,逼近她的脸庞布满阴霾,他恫吓着她、怒瞪着她,不在乎是否会吓哭她。

「可是我想要索讨你,我为什么要说谎骗小当家呢?」春儿没被他吓破胆,甚至连粉颜上的笑容仍鲜明可爱。

「我闻人沧浪不是你说要就要的人!」她也没那个命要得起他!

「小当家答应将你给我了呀。」她已经要到了哦,他是属于她所有。

「你这么想死吗?!」竟跟他装傻打哑谜!信不信他一怒之下真的掐死她!

「不想,我想多活几年,我还有好多东西没瞧过没玩过,现在死,嫌太早了些。」她很认真思索之后,回答他。

「那你还敢留我在身边?」她该不会天真以为,他是个好男人,会好好对待她、疼惜她,因为成为她的人,就对她唯命是从?可惜,他闻人沧浪绝不会变成女人的绕指柔,更不可能成为她和严尽欢私相授受的商品,上一个将他当进严家的小妖女,已经犯着他的禁忌,现在连她这只小婢女也要践踏他的尊严,加入羞辱他的行列?

他闻人沧浪在她们眼中,一丁点的威严和气势都荡然无存了吗?

「你不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吧?」春儿一脸好无辜。

「我会。必要时,我会。」老实说,他现在就很想!

春儿感觉他的气息喷吐在她颊边,暖暖的、热热的,撩动她柔细鬓丝,他说着「我会」时的嗓,宛若冰霜,如此暖热的吐纳,却带有凛冽冷漠,或许是两者的突兀冲突,减轻那两字的恫吓力。

他没在她脸上看见退缩的恐惧,只有笑容,变得更深。

「必要时,你会?」这句话听来有语病哦。「现在不是必要时,你别板脸吓我,我胆子很小,经不起吓。」她摆出娇柔模样,像只小白兔,圆圆眸儿含着水雾。

若她唇畔没了那抹笑,他或许还会相信她胆子小,偏偏她说这番话时,笑花飞扬,一点都没有说服力。闻人沧浪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仰视他,他嘲讽一笑:「你胆子小,经不起吓?你却有胆向严尽欢开口要我?你难道没想过我在盛怒之下,会折断你这又细又软的颈子?你是当真没想到后果,抑或……你根本就不怕?」他紧咬着她的眸光,锐利搜寻她秀气脸蛋上出现的任何反应,这丫头直勾勾回视他,泄漏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她不怕。

这双眼眸中的慧黠,好眼熟,曾经,也有一个总是这样看他的家伙,无论他表现得多冷漠、多无情、多面目狰狞吓人,她从来都不怕,娇小身子永远挺直站着,擦腰,仰脸怯他,气焰比他更嚣张。

闻人沧浪!你给我站住!

嗓音又软又甜,骂起人来一点都没有杀伤力。

闻人沧浪!你别想这样唬弄我!还来!把我的糖葫芦还来!

老是追在他身后,啪跶啪跶响着的脚步声,老是这样吠着,她一身香气,久久不散,永远绕在他鼻前,害他在那一阵子里,总觉得被囚在她周遭,反倒没闻到那股味儿,他竟会忍不住回首,查看她跑哪儿去了,担心她该不会是掉进哪处窟窿或是被哪几个恶人给半路绑走……

那张脸,与此时的春儿重迭。眉,明明不像,春儿的眉偏向八字,淡淡垂着,那家伙的眉却是扬舞柳叶,眉峰挑高,看起来随时都在笑。鼻,明明不像,春儿的鼻翼较宽,那家伙的鼻梁既挺又小巧,每回说到不满处,就会皱起,在鼻梁上堆积小小细细的纹路。

嘴,更加不像,春儿的嘴丰盈饱满,那家伙却显得薄嫩,尤其是抿嘴而笑时,双唇几乎要变成一条线,弯弯如月。

她与春儿一点都不像,但觎着他时的目光,为何如此神似?

「老实说,我满怕你生气的。」春儿此时又露出牲畜无害的单纯模样。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向严尽欢开口?」他不信她不知道这件事被他知道后,他会是何种愤怒反应。

「你误会啦,不是我主动开口,是小当家突然问我想不想要你,若想,她可以将你送我,我一时心动了……谁教我,喜欢你嘛。」粉颊有两抹可疑红晕浮现。

「你喜欢我?」闻人沧浪皱眉,好似听见了多不可思议的理由。

「你怎么一副……没被姑娘家表白过的愣样?」春儿失笑,又从他脸上读出答案,她忍俊不住地喷笑:「不会吧?你真的没被姑娘家表白过爱意?你长这副俊样,竟然没有姑娘喜爱你?」

男人,果然是不能单靠那张脸吗?长得好看的男人,个性不好,仍旧会被女人拒于门外。闻人沧浪很俊俏没错,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气息太强烈,几乎是「近我者死」,他的外貌不比公孙谦逊色,公孙谦却比他多出一分柔软身段及亲切可人,公孙谦从不吝惜出卖笑脸,而闻人沧浪不同,他绝大多数时间是不笑的,若他笑了,也是冷冰冰的嘲弄或鄙夷,完全无关乎喜悦与否。

女人仍希望遇见一个懂得体贴与温柔的好男人,而不是一个又冷又硬又不风趣又不好相处的帅男人。

春儿毫不客气的咭笑,让闻人沧浪唇角微微抽措,他却也很清楚,无论他摆出怎生的凶恶脸孔,这女人一点都不会害怕。

她还说她喜欢他。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她才向严尽欢讨了他。

纯粹就是喜欢他……

这理由,教他哑口无言。

好吧,被她猜中,他确确实实没被女人告白过,不知道面对此种情况下,他该做何反应,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有胆站在面容冰冷的他面前,告诉他,闻人沧浪,我喜欢你。

「难怪你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原来你害羞啦?」她眯眼取笑他的反应,当他是恼羞成怒,以愤懑掩盖害躁。他瞪她。「谁说我害羞了?!」「不然你气什么嘛?我向小当家讨了你,你有吃亏吗?你有被占便宜吗?是我吃亏了吧,我得面对铺里众人对我的调侃,还有外头人指指点点我不知羞耻向小当家要了一个男人的流言呐。反正,你也没有损失嘛。」这种事,得到恶评的,总是女人吧,男人说不定认为自己赚到了呢。

他被她反问得无法反驳。

对呀,他有吃亏吗?他有被占便宜吗?

仔细想想,并没有。

春儿讨了他,凭她一只弱女子,她是能对他做什么?

论武功,他要杀她,比杀只蝼蚁更容易,她胆敢对他胡来,他手一扳就能拗断她纤细膀子,他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怕她对他动手动脚?

怕她端出「所有权人」的高傲嘴脸来使唤他?

怕她指挥他往东往西不准反抗她?

怕她自调为他的主人?

怯。该怕的人,是她。有胆向严尽欢索讨他,就得自己承担把一头老虎养在身旁的后果!

闻人沧浪没发现自己轻易被她三言两语所说服,轻易地,接受了自己成为严尽欢打赏给她的一件礼品。方才的怒焰,让她的笑靥、她轻快的嗓、她眸中的光采给浇熄,他甚至还笑了出来。

套一句她说的话!

反正,你也没有损失嘛。

没错,他没有损失。

即便春儿向严尽欢要了他,他闻人沧浪仍属于自己所有,她永永远远也操控不了他,她与严尽欢的可笑协议,只要他不承认,谁都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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