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仆役(严家当铺系列之五)(34)
作者:决明
「娘!娘!」他看不过去,硬要打破眼前俪影双双:「我要喝水!」
「自己倒。」他爹目光冷冷,不容他将娘当成婢女伺候他,他爹好似忘了,他不过是个七岁孩子,讨着要娘照顾有哈错叩他就不信他爹七岁时没有挨着他奶奶撒娇!
「我来啦,我也正好想喝水呢。」他娘缓和父子俩之间的僵持,为三人各倒一杯清水,她深谙分寸,先给丈夫,儿子会生气,先给儿子,丈夫不开心,所以,不能有先后,幸好她有两只手,同一时间递出两只水杯,给大小老爷解渴。
他们的马车远远落后其它辆华丽大马车,那是理所当然,论财力,他是同学之中最贫穷的一只;论本领、他爹没有别人爹亲会做生意,没能力在马车外叮叮咚咚挂满金银珠饰;论身分,走在最前头的那辆马车,自然是南城首富御用,再依序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没财力没本领没地位的人,垫后。虽然这对孩子的他而言,是件抬不起头的丢脸事,也很清楚以后回到私塾,又会被同学拿来当笑柄嘲弄他,说他爹是个下人,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头。
「娘,爹怎么不去找份好一点的工作呢?为哈非要在严家当仆役?咱们去种菜也好,去卖鱼也好呀……」他曾经,这样问过他娘。
「你爹他呀,是为了娘才留在这儿当仆役,他本来可以不用的,是娘连累他。大宝,你要记得,一个男人,为了女人而发奋图强变得富有强悍固然可贵,但当一个男人为了女人,屈居人下,无畏流言目光,做着他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工作,那对娘而言,才是最敬佩、最不舍的事,你爹真是个好体贴好温柔的人,对不?」
每回提到爹,他娘的眼神总是闪闪发亮,像个浸淫在爱情的黄毛小丫头一般。
听见娘的回答,他险些要脱口说出:可是爹背着你与其它女人……
他硬生生忍下,又问:「娘,你喜欢爹哪里?」脸吗?就是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吗?
「全部呀,你爹的所有所有所有,娘都喜欢。」
傻娘,你要是发觉爹的坏及不忠,你还会喜爱他吗?
「……娘,我是爹的孩子吗?」他蠕唇好半晌,才怯生生问。
「当然呀!你这张脸,活脱脱就是你爹的童年版,傻孩子,问哈怪问题嘛。」他的双颊被左右拧开,他娘玩得很乐。因为我一点都不觉得爹有把我当成他的孩子在疼……
就在他分神遥想着这些,马车突地停下,外头嘈嘈杂杂,才发觉有三、四十个凶神恶煞将众人的马车团团围上―只除了他们这辆寒酸马车是在包围圈子之外,大概是凶神恶煞认定这辆车上载不了值钱东西。
「山、山贼!」
前方,有人抖着嗓,失声尖叫。
「遇上山贼抢劫了!」他娘一脸很兴奋。
兴奋?娘!是山贼耶!不是一群野兔耶!你兴奋什么呀!
「全部人都给我出来!出来!」山贼手持大刀,狠拍马车车门,要每个人都双手抱头地走出车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人生第一次遇见凶狠山贼呀呀呀!会死吗?!他们全部人都会被杀掉弃尸吗?!他们全部人就要在荒山野岭里化为一具具白骨吗?
「不要伤我们!你们要钱,全给你们,马车上所有东西都给你们!」首富为求保命,钱财仍身外之物,双手奉献给山贼大爷们也心甘情愿。
「很识相嘛。」山贼毫不客气地大肆搜括,连富贾身上的高价丝绸衣裳都不放过,一只一只剥光他们。前头马车抢光光,终于轮到后头一家三口。大刀撩开马车帘帐,发觉这车里坐了个美丽俏女人,他娘年方二十六,年轻可口,虽然已是一个七岁孩子的娘,依旧娉婷得宛如少女,又有女人的轻熟妩媚,不像前头几辆车上的夫人,全靠胭脂掩盖岁月痕迹,方才还觉得有个妇人风韵犹存,准备抢回去寨里乐乐,没料到真正的值钱货藏在破马车里,看怔了一班山贼。
「这里有好货!好美的女人!」山贼如获至宝地吆喝同伴来看。
不行不行!不能让他们动娘!他要保护娘!一定要保护娘!
他悄悄摸到屁股后头的长竹帚,握在汗湿的小小掌心,只要山贼胆敢对娘出手,他就用竹帚跟他们拚命!
「出来给大爷看个清楚!」山贼啪啪作响地拍击车板,更是直接伸手要捉人。
「不许你们碰我娘!」呀叽!竹帚奋力刺出去,目标是色淫山贼的鼻梁。山贼果真被击中,整个人弹飞出去,他本来紧紧闭住的双眼,慢慢眯开,竹帚手柄上,沾满鲜红鼻血。
他、他的力道何时变得这么强?
再仔细一看,他爹的右手,也握在竹帚上。
眼见同伴遭袭,引来所有贼人义愤填膺围过来。他爹,他那个拿着竹帚扫遍严家地板的仆役爹爹,缓缓步下马车,带走那柄长竹帚。没人多说话,直接开打,大刀一把一把挥舞过来――版他不敢看他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爹被乱刀砍死呀呀呀呀……
呜哇、呀、噗、饶命呀……种种惨叫惊呼喷血还有求饶声不绝于耳,有哪几声是他爹发出来的,他不敢肯定,捂住脸,脑子里想象爹惨遭痛殴的模样。
「大宝,要不要来块饼?」
吃大饼?她最爱的丈夫要被活活打死了她还有心情吃大饼?
娘,你快要变寡妇了啦!
终于,外头的骚动平息下来。
他挣扎着该不该放下手,看清爹的死况,他怕血,他会晕倒的,可是捂着脸不是办法,爹死了,娘换他来保护,他必须要坚强,誓死守护娘!
爹,您安息吧!呀?
他以为,张开眼睛一看到的,是山贼围着他爹奄奄一息的软躯,一人补上一脚,边踹边悴他的不自量力,但,情况大不同,草地上是倒满了人没错,可没有半个是他爹。
他那位爹,手里拿着打断的破竹帚,干草色的帚身,染得通红,血珠子滴滴答答在掉,爹脸上只有一络发丝凌乱爬过面无表情的冰冷脸庞,长发在背脊轻轻飞扬,他从不穿铺里仆役的灰色棉裳,而是墨黑色的丝裳,质料比谦叔秦叔穿得更高档,他倨傲仰首,气势逼退山贼们,瞧人的眼神彷佛在瞧群蝼蚁。山贼救兵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倒了一批,来了另外一批,这回来的,是山贼头子。
私塾老师、同学、闲杂人等,早就全躲到他们家马车后头,留他爹面对那群怒气腾腾的山贼大军,他爹手中唯一一把武器―竹帚,早已裂得不成帚形,哪有办法再战?!这太欺负人了吧!
「娘!怎么办!爹他!」
「坐着喝茶,别慌嘛。」他娘气定神闲。
「爹他……他会死呀……会死……」虽然,父子感情没多好,可是眼睁睁见他爹面临危险,他还是急得跳脚。
「死」字才说完,他那位手无寸铁的爹,徒手击毙了为首的那个彪形大汉……
会死。
会死!
他爹会打死人呀呀呀呀呀!
「闻、闻人沧浪!」山贼之中,有人指向他爹,惊呼出声:「是那个突然在武林中消声匿迹的闻人沧浪!」
「玉、玉面武皇鬼罗刹?!传言他不是练功练过头,走火入魔,筋脉暴裂而死了吗?这些年来多少人在找他,可没有下文呀!」
「别说别说了!快逃!快逃呀!」失去首领的乌合之众没人胆敢再留下来面对他爹,窜逃得飞快,连兵器和抢来的财物都没空捡,此时顾命才更重要。
闻人沧浪……很有名吗?
这是他爹的名字没错,但,有必要怕成这样吗?
他爹……就是个仆役而已呀。
好吧,仆役出手快狠准,能打败山贼的没几个,仆役这类角色,在故事戏曲之中,都是跑跑龙套,在坏人一出场时,一刀就被砍死的路人,英雄救美的重要桥段,得留给后头的英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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