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爱整人(16)

作者:夏洛蔓
她在他背上摇摇头,又缩紧手臂,然后,左桀感觉背上有些凉凉的。

她哭了。

“阿桀……”她只能痛苦、无奈地唤他,一次又一次。

左桀用冷漠包覆自己的脸部表情,什么都可以帮她,只有这件事,他无法回应,无能为力。

许树茵的设计进入毕业展决赛,全家人,包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叔叔、小舅舅、哥哥、还有小时候的玩伴,特地包车来帮她加油,当然,左桀也来了。

当六位天真活泼的小模特儿走上伸展台时,台下响起一阵“好可爱喔——”的呼声,小朋友脸上彩绘原住民图腾,身着色彩鲜艳,披挂式的童装,手上拿着土锹、玩具推土机、抱着小狗,主题是“妈咪,我又弄脏了”,有两个孩子被眼前一大群人给吓哭了,擦完鼻涕眼泪就往身上抹,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所有人都笑了。

最后,许树茵得到第二名,两间到场参观的童装厂商立刻找机会与她接洽,都计划将这一系列“不怕弄脏”的童装推出市场。

她的努力得到了肯定,同时,也得到了工作机会,踏出校门,便要实现她的梦想,成为童装设计师了。

所有人都为她高兴,她在人群中寻找左桀,左桀远远地朝她竖起大拇指,她咧嘴一笑,恨不得当场扑进他怀里,分享她的喜院。

透过小舅舅林顺发的介绍,左桀和许树茵一家人见面了,他们都是草根性很强,很直爽的性格,不过,林顺发略过了两人目前正在交往的事。

他担心,这消息对这群宝贝女儿、宝贝孙女的长辈太过刺激,可能会把左桀团团围住,拷问他祖宗十八代。

动态毕业展结束后,一群人阵仗惊人地逛了一圈士林夜市,这对鲜少离开嘉义县市的长辈而言已经够热闹了。

左桀熟门熟路地带他们一连吃了几摊小吃,个个手上提了大包小包战和品,俨然是一团瞎拼团。

许树茵不时冲着左桀笑,偶尔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时偷偷牵一下他的手,其实她好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幸福,因为有他。不过,小舅舅要她稍安勿躁。

左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任由她做这些顽皮的小动作,但是,内心却有一股无法释放的沉重感。

这就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现在的他自然没有条件让许树茵的家人放心将她交给他,然而,未来的他又如何?

因为她,他的生命多出了一条岔路,他必须在这两条路做出选择,选择继续过去颓废的生活,或是背起这甜蜜的负担,改变自己。

他没有把握,对幸福恐惧,二十多年来,他一直以为那样不切实际的名词跟他沾不上关系,然而,它无预警地到来了,他握得住吗?

晚上十点,大家都累了,也吃撑了,准备回嘉义。

许树茵挥别踏上小型游览车的家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上车前还不断叮咛她:“阿茵啊,放假要回家啊——”

“知道了——星期天会回去——”她用力挥动手臂。与家人别离,好难过,虽然再过一个礼拜就能见面了,但是,还是好舍不得。

毕业,踏入职场,从可以耍赖的小女孩蜕变成独立女人……仿佛就要将一切切割成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内心其实是惶恐多于期待。

车子开远了,她仍挥着手,左桀轻轻将她搂进怀里。“爱哭鬼。”

“哪有哭……”她吸吸鼻子,将脸埋进他胸口。

“你们家人感情很好。”

“嗯……上大学之前,我们都没有分开过。”

“毕业后不回去吗?”

她摇摇头,嗫嚅说:“我想留在你身边……”

“果然女大不中留。”他笑。

“喂……”她捶他,一时害羞,耍赖说:“我的未来你要负责喔!”

这句话切中了他一直搁在心头的担忧,以至于顿了一下。

许树茵见状,急忙说明:“不负责也没关系,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她最不希望的就是给他任何压力,虽然她很传统,也希望能跟相爱的人结婚、生子,共组家庭,但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察觉自己这么说可能会造成左桀的困扰,急得不得了。

“傻瓜,”他轻弹她的额。“你是在教我要始乱终弃吗?”

“如果……”她垮下肩膀。“如果有天你不喜欢我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没关系的……”说着说着,她又红了眼眶,最近,真的愈来愈爱哭了。

“你敢给我没关系看看……”他轻斥她的胡言乱语。

她垂着眼角,不敢看他。

其实……如果阿桀不要她了,她一定会躲在棉被里哭上一辈子。

“回去吧!”他牵起她的手。

未来的事,他已经考虑够久了,是该做个决定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许树茵回嘉义一趟向家人报备未来的工作,家人虽然不舍得她一个人在台北生活,但是为了她的梦想也只能忍痛放手。

她还是和原来的两位同学住在当初合租的公寓里,没加班的假日偶尔到左桀那里过夜。

左桀突然到一间制药公司做起业务,这件事,跌破了他所有朋友的眼镜,就连许树茵也很诧异。

“唷,穿衬衫打领带……这是谁啊?”在阿达的面摊里,朋友挑挑他松开的领带,很不习惯他这副“菁英份子”的模样,不过,口吻是调侃,心里却很为他高兴。

“你不是说你这辈子绝对不会干那种上班打卡的事,受到什么刺激了?”

“阿桀,你一定要为我们争光,好好干,以后我们都靠你了!”朋友一个接一个发言。

“你们怎么愈来愈像娘儿们,啰嗦!”左桀啐了一声,将整条领带扯下收进口袋里。

许树茵坐在左桀身旁,闷闷的,一直没说话。

她觉得他没有以前快乐,经常一个人站在窗户旁,一根烟接着一根抽,一、两个小时都不说话。

他有心事、有烦恼也不会让她知道,就连他为什么会突然去工作,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朋友介绍就去了。

他人在她身边,但是她却觉得他离得好远。

吃完面,一群人吆喝去唱歌,包厢里左桀也是喝酒多,唱歌少,只有被朋友硬拱出来才勉强唱一、两首。

他不快乐,许树茵也跟着不快乐了。

凌晨一点,从KTV出来,左桀载许树茵回住处。

他考了驾照,机车、汽车驾照都拿到了。

“阿桀……明天放假,晚上到你那里,好不好?”

“嗯。”听许树茵这么说,左桀转了个弯,骑向另一个方向。

许树茵环着他的腰,耳朵贴在他背上,天真地想,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听见他的内心话。

左桀上班的那间制药公司的负责人就是左康生,这是当初为温怡芬的监护权官司求左康生帮忙的交换条件,到公司上班一年。

主要的原因却是为了许树茵,过去,他一个人生活无所谓苦不苦,但是,不能让她受委屈,不能让她过那种不安定的日子。

只是,他不想靠父亲的关系,但答应了,无论如何他会待满一年的,一年后,他会凭自己的实力,找个稳定的工作,然后到嘉义登门拜访,得到师父的认同,也让许树茵的家人放心将她交给他。

同期进去的五个业务光是记那些药品名称每个人就唉唉叫,面对总是摆高姿态的客户也是抱怨连连,再加上老鸟拗菜鸟的不公平对待,两个月过去,居然只剩他一个。

业务的工作对他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只是颓废自由的生活过惯了,突然进入鸟规定一大堆的公司,绑手绑脚的让他有种被紧紧勒住脖子的窒息感,但是,他知道,要照自己的游戏规则走,就得先拿出本事,他不会让自己困住太久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硬脾气正好符合了左康生的期待,他来日无多,过去未能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教他学会一个字,没有为他签过一次家庭联络簿,现在,打算将在所剩的日子里,教会他所有生存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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