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97)
作者:神秘桃
然而梁焕想不到的是,仅仅半年之后,当GIT向他开启通往美国进修的大门时,他却毅然转身,离开GIT,去了一家刚起步的搞数据挖掘的小公司,拿着远低于GIT的薪水,一直干了好几年。
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能沉得下心来。
那个晚上,梁焕回想张教授一席话的同时,也坐在写字台前,点开自己的结果图,看了许久。
昨天刚跳出来时,他感到难以置信,现在,他可以承认这种合理性了。
他对张教授说,算出的结果和他认为的不止一致。
不止一致,是包含,是递进。
他觉得,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剖析过自己……
他一直认为,把父母搬去新家,让他们过得富足,让别人看得起了,过去的那些憋屈和不甘就会慢慢平息。
他还没有抵达实现的那一天,无法预测若真到了那一天,他的内心会不会如期平静下来。
无法预测,所以只能坚信,并朝着抵达努力。
然而,一纸测算戳破了自欺欺人的泡沫。
就像那篇论文里叙述的,许多人多年后得到了想要的,却并没有满足感,现在梁焕知道了,自己会成为一个典型。
就算实现了目标,他仍然不会甘心,因为他真正的目标,不止于此!
他想要公平,想要公道,想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孙建诚就该一朝翻车倾家荡产,杜清就该无依无靠悔不当初!
但这并非他可控,他没有能力左右,公平和公道没办法得到,一家人十几二十年的委屈没办法讨回来……
没办法,潜意识里便选择了退而求其次,退到让自己过好就行,这是他可以掌控的。
而恶毒的诅咒藏在心头最深处,从不表露,从不自我提醒,那是只长在最阴暗处的青苔,永不会蔓延。
他已经成功骗过自己了,直到小车抵达终点。
终点,是一幅室内图。这是一个大厅,在大厅的一端,像对联一样摆着三处桌椅,左侧和右侧相对成两联,正上方横摆着的是横批,横批那处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木槌。
那是——法庭。
第63章 63
清晨, 洱海西岸,才村码头,两辆自行车被推着朝湖边缓缓前进。
接下来的两天, 两人准备骑行环游洱海。
昨天从苍山上下来时,梁焕只觉两条腿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走完下山那一路没完没了的台阶, 大腿酸软到连做个下蹲都龇牙咧嘴。这比上学时跑2000米累多了, 他一回到民宿人就整个瘫掉, 扑倒在被单上躺尸, 一动不动。
冉苒那单薄的小身板, 背着比他重的包, 却依然行动自如, 回屋放了包就出去觅食了, 吃完还给他打包回来一份米线。
她把米线送进他房间, 丢下一句:“还是不要成天只对着电脑,加强点运动吧。”
“……”
梁焕觉得这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明明是那丫头太不是人。所谓不怪我方太无能, 都怪敌方太狡猾。
还好,睡了一晚体力恢复了大半,尽管双腿酸痛更甚, 每次迈腿的前几步都一瘸一拐,好歹是能正常行动,能跟得上了。
冉苒推着车走在前面,今天她摘了鸭舌帽, 挂在背包上, 湖边风大,吹得她的头发乱飞。
梁焕跟在后面, 静静看着她短发飞舞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安然。
冉苒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总是能让他浮躁的心静下来,从前是,现在似乎也是。
洱海岸边,一大片芦苇随风起伏,和湖水荡出的一圈圈波浪相得益彰。冉苒踩下单撑,将自行车停到路边,面朝着横向拉开的宽阔湖面,向左前方遥望。
“那边,洱海的东北岸,就是双廊,我们今天要骑到那里,在那里住一晚。”
她指向遥远的对岸,那里,隐约能望见一排沿岸的小房子。
早晨出发前,冉苒敲开梁焕的门,对他说:“照顾你的体力,咱们还是分两天环游吧,今晚住对岸,带上住宿需要的东西。”
经昨日一役,梁焕已经没了逞能的骨气,再听冉苒这话,便无一句异议,转身就去装好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湖水湛蓝,天高云阔,环海路像条长长的丝带,紧贴着波浪的边缘,蜿蜒向前。
骑行洱海比起攀登苍山,有着更加辽阔的感受。而骑车用到的肌肉和爬山略有不同,身上最酸痛的地方多少能避开,这让梁焕松了一大口气。
两人沿逆时针方向,从才村码头一直向南骑,经过大理市区,转到东岸再一路向北。
因为环洱海一周都有人烟,时不时能遇上小村落,或路边小店,两人就没带干粮,两手空空地出发了。
这回,冉苒的背包瘪得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里面应该只有一套薄薄的夏装和一瓶水。她骑车时半附着身,干瘪的背包就服服帖帖地耷在背上,偶尔路不平整颠一下,背包就腾起来,轻得似乎能乘着风飘走。
来到东岸,向北骑到金梭岛一带时,已至中午。那里有个小镇子,两人找了家店吃午饭。
昨天爬山体力透支,骑了一上午车也没怎么休息,饱餐一顿后,一阵困倦来袭,梁焕趴在饭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本意只想眯一会儿,不料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时,桌上的碗筷被收走了,冉苒也不见了踪影。
店家告诉他,女孩子走前付好了饭钱,让他醒后继续往北骑,她会在挖色镇等他。
梁焕睡得有些迷糊,听到这消息更是一头懵:这丫头又先走了?
他打开地图找到挖色镇的位置,差点被喝进去的一口水呛着——这么远!
少说也得骑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她莫不是以为他要睡到天黑?
满头黑线,梁焕只能骑快点去追,好在他车骑得熟练,一路披荆斩棘地冲,不到两小时就抵达了挖色镇。
挖色镇有几个从岸边伸进洱海里的栈桥,梁焕在其中一个栈桥上找到了冉苒。
冉苒正坐在栈桥的尽头,面朝洱海,听到一声喊,回头看见了他,起身往回走。
她的车就停在路口,梁焕把车停在那旁边,长腿支地半坐在座椅上,等她走近。
“怎么不叫醒我?”他蹙眉,“骑车我可比你快,不会拖你后腿。”
冉苒笑:“看你累了,睡会儿呗。”
顺利汇合,两人跨上自行车准备接着向北,但正要蹬脚踏板时,梁焕猝然发现,冉苒的包变鼓了。
她肩膀又瘦又窄,T恤领子里锁骨明显,紧绷的背包肩带就从那处压过,在她皮肤上勒出明显的痕迹。
那包,必然是沉的。
“你买东西了?”他问。
“啊?”冉苒似乎没听清,脚踩在踏板上,往后回了半圈。
“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没这么多东西。”
“哦。”她的车在前面,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挖色有集市,我去逛了一下。”
梁焕脚蹬地,滑着车轮朝前飘了一段,经过冉苒身侧时,忽地一伸手在她包底下颠了颠——果然沉!
冉苒没料到他会伸手,身子扭了一下,却没能躲开,一回神,偷袭者就已经飘到前面去了。
“买了什么?”他回过头去看她,神色自然,仿佛随口一问。
“就……纪念品,手工制品。”
“我看看。”
“……”她卡了一下,蹬脚将车踩走,“很普通,拿回去送人的。”
梁焕没再问什么,也蹬起了踏板。
什么手工制品能这么沉?名贵实木雕刻的?
他敢打包票,不是。
昨天也是奇怪,她明明也吃了干粮的,包却一点没见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