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65)
作者:神秘桃
婚礼现场果真气派非凡,豪华大气的场地,金碧辉煌的装饰,360度环绕型LED大屏幕,一字排开的5对伴郎伴娘,全都彰显着婚庆者的身价。孙建诚这些年走南闯北,真是没少挣钱,儿子的婚礼排场十足。
杨承芳跟着梁正渊,坐在厂子职工区域的一桌,梁焕则坐到了小学同学堆里。
梁焕离开老家多年,始终呆在本地的小学同学们已经不认得几个了,但大伙儿都知道,他是书读得最好的,都很热情。
聊了一阵天,梁焕才得知,原来孙启阳啃了多年的老,却就在不久前幡然醒悟,突然变勤奋了。他一边跟着私教学习企业经营的理论知识,一边天天跟着孙建诚到处跑,啥都学,啥都干。他再不蹉跎时间,一天当两天用,恨不得把从前浪费的光阴都给补回来。
看来这是要准备接班了呀。
“肯定是给媳妇儿调教的。”有人说。
“可不,听说新娘子是个本科生呢,启阳可不得上进点儿,配上人家。”
大家都呵呵直笑。
梁焕看着孙启阳怎么长大的,那个从来一碰书本就瞌睡的懒虫,年到30还真能转了性子?难以想象。
婚庆流程开始进行,打理得一身周正的孙启阳,牵着美丽的新娘子走上了台。
不知是否着装的效果,孙启阳看着比以前瘦了,吊儿郎当的站姿,颓颓丧丧的神态也不见了,立在台上直挺挺的,像模像样。
过完几个套路环节,两个新人也都讲了话。孙启阳准备得很充分,一套词儿写得有鼻子有眼,说得也顺溜,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他老爸的老板风范。
启阳哥是真不大一样了啊,梁焕感叹。
新人讲完话后,就轮到双方家长。孙家两口子,杜清虽一向话多,但正式场合从来都是孙建诚上,这次也不例外,女方家长说完,孙建诚就上去了。
他的身形一点没变,一身墨黑的西装都没能遮住大腹便便。但在梁焕的印象中,孙建诚从不戴帽子,可今天明明穿着西装,头上却非顶着个格格不入的尼龙帽,看着有些滑稽。他讲的话也不多,话语平和低调,一点都没有往日的显摆。
这让梁焕有些意外,竟一时想不起这位孙叔叔鸿运当头时,曾经呼风唤雨的样子。一回想,出现在脑海中的,只有小时候他背自己时,那软乎乎的后背。
仪式结束,两个新人轮桌敬酒。来到小学同学这一桌,孙启阳看到梁焕时,明显吃惊不小。
那场合没法细聊,他多看了梁焕几眼,招了个手,便忙着应付别桌去了。但他还记着,吃完饭后,大伙儿开始扎堆闲聊时,他就一个人跑来了同学堆里。
一堆人东拉西扯聊了一阵后,台上有主持人开始吆喝大家做游戏,孙启阳便把同学们都怂恿去了台上:“快,有奖品,大家快去!”
只有梁焕没去,坐在桌边稳如泰山,孙启阳就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梁焕这种高冷范儿,从来不参合集体性的逗乐活动,孙启阳太知道他了,就是专挑这时候过来的。人都走后,他便坐到梁焕旁边,给他斟了一杯酒:“之前杨阿姨说你工作忙,来不了,还以为见不着你呢。”
启阳哥真瘦了,脸盘子都有轮廓了,只是一面对知根知底的发小,那有点憨的神态,就又回到了脸上。
梁焕也给他斟了一杯,笑道:“你结婚,没有不来的道理,大不了被炒个鱿鱼,回来投靠你呗。”
“哈哈哈,扯呢,我这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大佛。”他笑得更憨了。
梁焕轻捶一拳在他肩头:“嫂子很漂亮,你很有福气嘛。”
孙启阳便不好意思起来,赶忙端起酒杯,和梁焕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梁焕却端着没喝,硬要开他的玩笑:“怎么不把嫂子带过来见见?我还想瞻仰瞻仰呢。”
“不行不行,你肯定得揭我的短儿,光辉形象就没了,呵呵呵……”
知他者,莫过梁焕也,连尿床到几岁,踩扁过几只肉虫子,欺负过几个女同学,都一清二楚。
这几年,两人一点联系都没有,梁焕会来参加婚礼,孙启阳是真高兴。现在的他看起来也很豁达,心里头已经没了几年前生的那点儿疙瘩。
梁焕也一样,曾经十分享受自己把孙启阳比得渣都不剩,以为父母那一代的憋屈,可以从子辈这一代弥补回来。但现在,他只觉得这想法可笑,多读几年书,也翻不了天。如今身在这可望而不可及的婚礼现场,他更是只剩漠然旁观,连“向往”二字都找不到了。
当年那些执着早消失得干干净净,对着孙启阳真心实意的笑,他庆幸自己到底还是来了。
“听说你现在改邪归正了,这是打算接孙叔叔的班了?”梁焕问。
孙启阳还那样笑着,但笑着笑着,咧着嘴眯着眼的样子,却渐渐看不出笑意:“以前不懂事,现在才知道,我爸……真不容易……”
他的话中竟能听出些许哽咽,梁焕心中感叹:结一场婚,人能变化这么大,用老一辈的话来说,这大概就叫,长大了。
梁焕的酒还没喝完,孙启阳倒自己又倒了一杯,自顾自灌下肚去。他喝酒的样子还莫名能瞧出几分沧桑感。
喝完第二杯,孙启阳问:“听杨阿姨说,你也快结婚了?”
梁焕正慢慢抿着杯中的酒,听到这问话,不小心呛了一口。这酒度数虽不是很高,但好歹是白的,他喝得有点费劲,不敢一口吞。
“我这儿……还没谱呢。”他笑笑。
孙启阳乐了,“咯咯咯”地笑:“这是搞不定?不行啊你。”
梁焕半个字都没反驳,这么丢面子的说法,他听了却光是笑,简直不像他。
孙启阳把胳膊搭过来:“加油啊,咱俩已经是同学中最晚的了。早点儿结吧,结了,梁叔叔跟杨阿姨就放心了。”
梁焕埋着头,没回答。
也不知怎地,他莫名其妙地就把还剩的大半杯酒一股脑灌了下去,好像连酒精的刺喉都没感觉到。
“你酒量长进了?”孙启阳一惊,“还是这酒对你味儿?那再给你来一杯?”
一口喝了一杯白的,梁焕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好像脑子是有点晕。
不是晕,他是真糊涂了,居然扯着一张笑脸,把酒杯送上去,不知死活道:“行啊。”
孙启阳被人叫走了,梁焕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就不行了。他真晕了,视线直打转。
他撑着桌子在会场里望了一圈,梁母正跟人聊得火热,梁父在下棋,他便都没去找。连喝两杯白酒,自知撑不住,又不想等同学回来看笑话,便躲到了旁边一个无人的包间里。
进去没一会儿,梁焕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酒量不行,酒品倒好,醉了从来不多说话,只管睡。但他又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地总想起婚礼的场景。
那场景就是刚刚看到过的,但上台的人却不一样——穿西装的不是孙启阳,而是他自己。
他听到司仪问他:新郎,你将迎娶身旁这位美丽的女士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穷、患病、或是残疾,都不离不弃,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他微笑着转过头,看向旁边穿婚纱的人,却惊然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清那是谁,连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分辨不出来。
司仪一遍一遍地问他:新郎,你愿意吗?
他就一直看,一直看,直到两眼酸涩视线模糊,然后发现那身飘逸的婚纱竟成了一条长长的白绫,飘向空中,消失不见了……
第43章 43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听到有人叫时,睁开眼,竟是父亲梁正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