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109)
作者:神秘桃
也不知道哪来的脸,这十多天明明是他不理她。
“哦,对了。”冉苒想起什么来,跑去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
信封被撑得厚厚的,还是规整的长方形,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一叠钱。
“是我这些年得的奖学金,花了一些,就攒下两千。”她把信封呈到他跟前,“给你。”
“……?”梁焕整个一懵,以为是自己没听清,肩膀都朝下弯去,低头凑近她。
“……不是……”她又改口解释,“是……我先给你,你再……给阿姨……”
他反应了好几秒,确认道:“我妈?”
“嗯。”她点头。
“……”这更莫名其妙了,梁焕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在脑中认真理了一下,突问出一句话来,“我妈找你要钱了?”
这怎么可能呢?老妈什么样自己最了解,这不可能的。就是家里要急用钱,找他就好了,怎么可能去找冉苒。
“不是不是,阿姨没有。”冉苒果然立马澄清,“是我想出……上次阿姨做手术的钱,我想出。”
……
梁焕终于能顺出一条逻辑线了,慢慢直起腰来。
“是……一万三对吧?我还没攒到那么多,先出一些,以后还会有,再慢慢补。”
她抓起梁焕的手,把信封放到他手里,“你帮我给她吧。”
梁焕简直像被谁点了哑穴,半天没能吭出一个字来。
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了啊……
“你要是忙完了,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的对吧?”她转身又去翻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牙刷和一条毛巾,转身就要往洗漱间走。
“等等……”梁焕叫住她。
真是自己大脑宕机了吗,这次真是完完全全,一丁点儿都没能跟上这丫头的脑回路。
“你在想什么啊……”他简直不知该从何说起,哭笑不得,“我,或者我妈,说过,或者暗示过,要你出这钱吗?”
“没有,是我自己……”她主意很正,“上次都怪我,该我出的。”
“上次没有怪你,本来就是我妈自己不小心,跟孙家都扯不上关系,跟你就更扯不上关系了。”
“再说那件事早翻篇儿了,你还想那做什么?拿回去。”
他把信封又递回给她。
冉苒咬着唇,不说话,也不接。
梁焕全身的疲惫翻了个倍,腿软得快要支不起身体,单手扶额,只觉得,头疼。
他直接把信封塞回冉苒手里,打着哈欠挪到床边瘫坐下去:“别闹了,去洗漱吧,睡觉。”
“你帮我给阿姨吧。”她仍旧坚持,“给她就行,不用说是做什么的,说是我挣的也行。”
“我放到你抽屉里。”
说着就要往写字台挪步。
“站住!”
梁焕口气忽然生硬,冉苒脚步骤停,马上回头看,怕是他又生气了。
他埋着脸,整个上身都支在膝盖上,肩背上凸起的骨骼像两座小山。
“冉苒……”他喊她的名字,却没发出实音,两个字都是沉沉的气声,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要实在有什么事不方便和我说,暂时解释不了,我也不会怎么样。就算真的因此被GIT淘汰,我也不会一直怪你,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工作和你哪个重要那当然是你重要!”
他说得非常肯定,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她,“所以,你不必削尖脑袋想办法来讨好我,懂吗?”
冉苒看他的眼神呆住。
“其次,你也不必太在意我妈对你的看法,以后和你在一块儿生活的人是我,你在意我就可以了。”
他循循善诱地继续着,“你是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连续剧看多了,以为我妈是那种恶婆婆啊?根本不是,而且上次你们一起帮我布置房间,她对你印象特别好,还亲口跟我夸你能吃苦不娇气呢。”
“所以,你也不必委屈自己去讨好我妈,懂吗?”
冉苒像是听傻了,杵在那儿不动弹,手里还攥着信封,边都攥出褶了。
一大席掏心窝子的话,也不知道进没进这丫头的耳朵,但梁焕是真没力气折腾了。
他只觉得最后一口元气都已耗光,只能用下巴指指她地上的包:“放回包里去,然后睡觉。”
*
搬过来快两个月了,这还是冉苒第一次在这里过夜。
还没准备备用的折叠床,两人只能挤一张单人床,还好床稍宽,两人又都瘦,挤一挤勉强能躺平。
只有一个枕头,梁焕丢给了冉苒,自己叠了件毛衣垫在床头。无所谓是不是个枕头了,他头一沾上去,困意就排山倒海地袭来,眼皮一沉,脑子迅速开始变身浆糊。
迷糊中,他感觉冉苒抱住了他的左肩,还伸头枕了上来。
他轻嗯一声,以示回应,冉苒就把他抱得更紧。
喃喃地,他听到一声微小的叹息:“梁焕……我没能变得更厉害……我做不到……”
“……我帮不上你……”
声音很闷,像是被堵在了被褥里,还带着鼻音,半个字都不清晰。
梁焕昏昏沉沉的,没大听懂,恍惚间还觉得是在做梦。
过了一会儿,他刚失去意识,同样的声音又在耳边嗡嗡作响:“梁焕……我想听你弹琴……”
他一下被从睡眠状态里惊醒,脑子差点一炸,烦躁地翻了个身,侧躺着背了过去,囫囵吐出一句话来:“哪来的琴啊……”
冉苒枕着他肩膀的脑袋落了个空,慢慢挪回到枕头上去,小声呢喃:“等你有空了,我们去电通的音乐室吧。”
梁焕却已没了回应,沉沉地陷入了睡眠。
那时,梁焕并不知道,那已是冉苒最后一次,说想听他弹琴了……
第71章 71
日暮西山, 洱海西岸的才村码头亮起点点灯光。
两人骑行回来,还了自行车,回民宿各自安顿。
一身汗, 还泡了湖水,梁焕直接去冲澡, 换了身衣服, 正好多双鞋, 也换了双干净的。
整理好后, 他出门觅食。
这次, 他没叫上冉苒。
沿岸这一带开着许多家餐馆, 都是农家小店。面朝洱海, 店门前就是堤坝, 支上一排遮阳伞, 摆上几套桌椅, 就算是海景用餐位了。
梁焕漫无目的走了一段,随便找了家顺眼的坐到遮阳伞下, 点了两个小菜, 便面朝暮色下深色的洱海,听着涛声发呆。
他整个人窝在靠椅里,神色木然。
明天就是归期了, 这一趟行程即将结束。
他想画出的句号,似乎,已经在显形了……
从海舌公园回来的这一路,梁焕一句话没说。
他说不出话来, 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 还有窒息感。视盲感也在持续,眼前的世界歪歪斜斜, 他必须很小心地骑车才不会失去平衡。
他骑在前面,骑得很快,让冉苒无法追上他。
他忽然,想要避开她……
她最后的那句话仿佛融入了空气里,到哪里都能闻到
——梁焕,我一直都想帮你画上这个句号。
和几年前决然离开一模一样,当发现又被他找到的一刻,她立刻做出的选择,是要把他更彻底地推开……
情绪像长满刺的荆棘将梁焕包裹,他感到一种锥心刺骨的痛,从下午到现在一直无法消解。
他从她身边走开,独自坐在岸边,躲在陌生人群的包围之中,才觉得能喘口气。
菜端上来时,天已经很暗了,遮阳伞上挂着的白炽灯泡亮了起来。灯光偏黄,亮度也低,都看不出菜品的成色,累了一天,对着菜肴,他却提不起胃口。
一只碗,一双筷子,安静地摆放在桌上,桌边的人一直转着头,朝着已成墨色的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