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花序(86)
作者:枝杳
有气息掠过她的额发,长而卷翘的眼睫微微颤了一颤, 仿若扑棱的羽扇。
沈则随下意识伸手, 撑住了床头,也将她笼罩在了身下。
膝盖磕到了床边, 床垫分明是柔软的, 他却不由得闷哼一声。
宋念初下意识低眸。
磨破的布料牵扯着丝条,隐约能够看见里头硅胶套的肉色。
“沈则随, ”她眨了一下眼, 彻底清醒了, “你摔倒了?”
在重心不稳的那一刻, 沈则随心中同样停了一拍。
好在他稳住了身形, 没有再一次在她面前出丑。他舔了舔唇, “嗯”了一声, 不愿多提:“我去倒杯热水。”
“你别去。”
宋念初又拉住了他的手, 这回力道轻了一些,“你坐下。”
生病中的人带着些平时没有的霸道, 沈则随稍稍怔神, 别开视线,“我衣服脏。”
真的很脏, 在被不知多少人踏过的马路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仿若在尘灰中滚过一遭, 他自己都嫌恶。
宋念初想说“没关系”,看清他眉眼间的神色, 顿了一下,“那你坐在我的椅子上。”
沈则随沉默稍许。
他确实很累, 好好站着便已经是竭尽全力,磨破了的腿疼到后背上还在不住冒着冷汗。
宋念初从被窝里探出一点身,有点晕,又坐好了,“就算脏,等下擦擦就好了,没关系。”
沈则随扯过椅子,坐下。
宋念初揉了揉眼睛,又睁开。她往床侧挪,拉起沈则随的手,看清了他手上的伤痕。
看起来真的好疼,她眉头皱了起来。
男人安静着,任由她反复查看自己的手,任由她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打转。
他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不好看,还染着些朦胧水光的眼眸中盛着满满当当的心疼,终于出声,“一些小伤。”
伤口新鲜,还泛着血丝,掺着砂砾。
这样的伤口在家中摔不出来,宋念初不由得问:“你刚才出去了?”
沈则随淡淡“嗯”了一声。
宋念初眸光往旁侧落,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刚才他给她的感冒药药板,就是从这里头拿出来的。
她的声音低了一些,“……去给我买药的时候摔的吗?”
沈则随默了片刻。
女孩儿声音中泛着自责难过。
她发着高烧,精气神本就不好,如今更是像是一棵枯萎了的小草,泛黄的叶片都焉焉地打着卷。
沈则随强撑起几分气力,唇角扯起点笑,“这么心疼?”
是在开玩笑,她却答得飞快,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我当然心疼。”
沈则随唇角的那点笑意定了一定,慢慢敛去,垂眸看着她,瞳底眸光有些深。
头点得有些重了,宋念初有些晕乎,按了按额头,起身就要下床。
“怎么了,”男人伸手拦住她,“要干什么?我帮你。”
宋念初看了他一眼,憋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我要上厕所……”
“……”
沈则随默了默,把手收了回来,耳廓似乎泛上些淡红色泽。
脚踩在地上,有些飘乎乎的,像是踩不到实地。宋念初进了卫生间,支着洗手池,往自己脸上扑了点水。
冰凉的水触及面庞,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有多么烫。
眼睛好痛,又干又酸,扭头快上一些,视野便天旋地转。
她从卫生间里出来,挪到客厅里,慢吞吞地蹲下,从柜子里找出小药箱。
自从上回在家里经痛疼得死去活来,宋念初就重新补齐了药箱中的必备药品,退烧药其实也有。
但沈则随不知道,为了她出门买药,还跌了一跤。
宋念初看着手中的小药箱,愣了片刻,吸了吸鼻子。
她之前……她之前,其实偶尔还是会有些怀疑,有些不高兴。
他为什么会和他的朋友说他没有在谈恋爱,为什么不太想在她的粉丝前公开。
为什么……要瞒着他们俩的关系。
他的情感太过内敛,她有时候感受不到,于是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不想给他任何压力,可是还是会一个人悄悄觉得难过。
她提着小药箱,从客厅柜前站起来。
糯米睡在房间一角,侧卧着,睡得很熟,压根没有被这些动静惊醒。
宋念初回到房间。
沈则随坐着的椅子上有轮子,她把他推到洗手间,让他冲干净伤口,然后坐在床边,打开药箱。
这回的伤口比上次的刀伤要好清理,她垂着脑袋,捧着沈则随的手,闷闷地帮他消毒。
棉签蘸了碘伏,他脸上神色淡淡,额角却时不时微微一跳,一言不发地忍着疼。
宋念初仿佛也感觉到了他的疼痛。
“刀伤刚好,”她沮丧地说,“又因为我受了伤。”
沈则随眉眼稍垂,视线落在她闷闷不乐的脸庞上。
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张了张唇,只能又一次重复,“小伤。”
“没关系,不疼。”
宋念初小声说:“……怎么可能不疼嘛。”
包扎好了手,宋念初的目光又往其他地方落。
衣服都被磨破了,肯定摔得很重。
“手臂呢,”她伸手,撩起他的衣袖,“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宋念初的声音顿了一下,停滞得突兀。
沈则随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难以否认,他在她的面前时,慢慢地变得松懈了太多。
将自己封闭在家门里,从不外出的那一段时间,林清铭偶尔上门拜访,他的精神总是紧绷着,生怕自己做出了什么异于常人的事情。
而如今与她相处,他不会时时刻刻惦记着要去谨言慎行,要注意不让自己的异常暴露。
所以在她伸手探向他衣袖的那一刹,他也忘记了要去制止。
露出的那一截手腕上疤痕交错。
伤口大多已经愈合,却留下始终未曾消失的痕迹。颜色或浅或深,有些甚至微微肿起,在皮肤上分外醒目突兀。
宋念初微微睁大了眼眸。
下一刻,视野中的那些伤痕骤然被衣袖遮挡。
男人扯下自己的衣袖,将手臂收了回去。
她怔然着,抬眼看他。
可沈则随的那一对浅色瞳孔却往旁侧移去,盯着床角睡得很熟的大犬,像是它的睡姿格外新奇。
他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没有了。”
男人的嗓音微沉,上半身的肌肉也不易察觉地绷紧了。
房间中安静着,连针落的声音都听不见。
宋念初终于回过神来。
她抿住了嘴唇,又低下眼,伸出手,想要再次拉起他的手臂。
沈则随这回并不配合,宋念初没有说话,只是攥着他的手。
沉默又固执的拉扯,沈则随终于收回视线,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好了。”
他终于开口,尾音染着浅淡的无奈,“不好看,别看了。”
男人的手垂落在腿上,宋念初攥住他的手指,指尖在他的指节上无意识地拂过。
心尖有一块地方疼得要命,她深呼吸,声音有些发涩,“这是什么时候的伤口?”
“很久之前。”
“……那,”她咬了一下唇角,“最近还有吗?”
她始终低着脑袋,沈则随看不清她的神色,目光落在她头顶小小的发旋上。
喜欢上自残,是他刚开始囚禁自己的那一段时间。
其实最初并非故意,只是在做家务的时候手臂失了力气,栽倒时也带倒了玻璃杯。
整条手臂都压在了玻璃碎片里,血液流淌出来。
疼痛细密,却也带来不知原因的畅快。
后来情绪难以释放的时候,沈则随寻找到了新的解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