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出现于办公室，高醒和徐晓彤很不习惯，两人仿佛商量好似的，隔三岔五地发微信骚扰她，有时是工作上的困惑，有时是工作上的八卦。

就像现在，程曦好不容易梳理完名为“2020 年”的文件夹，她和高醒、徐晓彤三人的微信群就“叮”的一声弹出一条信息。

高醒说：我刚听说，MA 的 Fiona 知道老大准备离职了，可能不会给亚历山大发今年的招标邀请了。

群里静默了一会儿，徐晓彤接上：陆垚已经和华扬汽车的客户见过几次面，可客户到现在还没记住他的名字。

服务汽车品牌的专业门槛比较高，又要求甲、乙双方建立极强的合作黏性，而陆垚在这个品类里几乎是零经验，任他为人处世如何八面玲珑，也不能叫甲方们对他放心。

想起那些被删掉的人肉微博，程曦在电脑屏幕前陷入沉思。她没有立刻回复高醒和徐晓彤的信息，而是在微信的通讯列表里找到陆垚，点开对话框，才发现两个人最近的微信对话还是除夕夜的拜年贺词。

手指停在手机屏幕前一公分左右的位置，程曦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还是犹豫着，什么都没说。

她和陆垚从“队友”走到“对手”，两人都卯足了劲儿向前冲，末了才发现，那是同一条道路上两个相反的方向。

如今，他已经稳坐亚历山大第一事业中心的总监之位，而她金钗换酒，黯然离场，但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样的——都是需要他们各自去面对的人生新旅途。

谁也没有刻意，但就这样变成了“陌路人”。

程曦退出自己和陆垚的聊天界面，重新点开聊天群，回复了一句：汽车业务你们更熟，可以多上点儿心，陆垚对下属的升职、加薪还是放得很宽的。

这时，微信又响了一声提示音，是阮之珩发来的消息，他说：我今晚终于得以短暂地解放，晚餐家里吃？

Aurora 的上市发布会并未受到负面报道的影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展开。领驭汽车已经终止了和亚历山大之间的合作，换博奥的 Liz 团队接手。

阮之珩也随之进入了暗无天日的加班日常，工作量呈倍数增长，以至于他和程曦这才刚复合，两个人却没有多少可以约会的时间。

程曦为了迁就他，有时会去领驭汽车周边的西图澜娅餐厅陪他吃一顿“战斗晚餐”，或者干脆窝在他的家里过个周末，由他在一旁面对着开不完的电话会议，而她抱着零食刷剧。

是的，他们的复合从“牵手”开始，已经顺利进展到她可以自由出入他家的阶段。

程曦也曾突发奇想，趁阮之珩上班的时候去他的住所，为他收拾屋子，准备餐食。

但这种“奇想”也就“突发”了那么几次，因为阮之珩在越发混乱的房间以及实在分辨不出食材面貌的晚餐中，非常委婉地阻止了她的这种行为。

这不，程曦还没回复他的微信，他的第二条信息已经很快地跟了过来：我买披萨和烤鸡翅回家，你不用做饭了。

这话里隐藏着微不可闻的嫌弃和求生欲，程曦不满地扁扁嘴，只回：那好吧。

*

阮之珩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半。他输入密码，推门而进的那一瞬间，便见程曦半靠在沙发上，冲自己露出一个“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啃家具”的哀怨眼神。

“抱歉，临走又被唐竞绊住了。”他拎着外卖餐盒进来，走到程曦面前，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安慰的吻。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恋爱中的程曦，那大概会是英短猫——亲近主人，容易被安抚，对美食没有抵抗力。

看着阮之珩拎着外卖往餐桌走去，程曦从沙发上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絮叨道：“你买的是什么口味的披萨？是海鲜至尊口味的吗？”

阮之珩没有回答，只是指着餐桌前的椅子对她说：“坐好。”

“哦。”程曦也不纠结，应了一声，就拉开椅子，像个“三好学生”似的坐在了上面。

自从他们二人卸下了业务上的甲、乙方关系，却在感情生活中进入了一种新的甲、乙方模式。这会儿，程曦乖乖地等在餐桌前，阮之珩则手脚麻利地拆开塑料袋，拿出外卖餐盒，再一一打开，一个十六寸的海鲜至尊披萨、一盒烤鸡翅和一份凯撒沙拉便呈现在程曦面前。

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睛在看见到食物的一瞬间倏地发亮。阮之珩又转身去厨房拿了干净的盘子和刀叉，往她面前一放，说：“吃吧。”

被服务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难怪甲方环境复杂，内部竞争激烈，仍有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要去甲方。

程曦感慨着，用叉子挑起一块披萨放进盘子，就低头吃了起来。

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暖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程曦一边吃着自己最爱的海鲜至尊披萨，一边听阮之珩说起公司里发生的事。

他今天的状态很放松，不似之前那样紧绷。程曦猜测，也许是 Aurora 的上市准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于是更加耐心地聆听着，在他说到公关传播相关的工作时，她也会按捺不住职业习惯地追问两句。

气氛甜蜜而温馨，程曦吃下一对鸡翅和两块披萨，正准备来两口沙拉解解腻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她与阮之珩对视一眼，实在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访。

而来者的手指似乎长在门铃按钮上，都快“叮咚、叮咚”地按出一首《命运交响曲》了。

阮之珩对这阵仗颇为熟悉，他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站起来去开门。

“Surprise！”大门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精神抖擞的男声，紧接着一个身影闪过，奇装异服的 Harper 就这么出现在了程曦面前。

“咦？”Harper 也看到了程曦，笑着打招呼，“原来程曦姐姐也在啊？”

程曦冲他露出一个笑容，说了句：“好久不见。”

“不久，不久。我还想着要亲自恭喜你和我哥复合呢！”Harper 说着，就往程曦身边一坐。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皮衣，胸前和手臂都点缀了流苏装饰，每个流苏上都挂着一个小巧的铃铛，一行动就发出“丁零丁零”的清脆声响。

程曦冲他客气地笑了笑，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的耳朵——好家伙，左耳上还戴着五个圆环的铃铛耳坠。

Harper 看到桌上有披萨和鸡翅，也不客气，直接拿消毒湿纸巾擦了擦手，便吃了起来。

阮之珩关好门，走过来，嫌弃地说：“你干吗不回家吃饭？大宅里的厨师都喂不饱你了？”

Harper 嚼着披萨，嘟囔着说：“我不回家，我闯大祸了，我爸看到我估计要把我打死。”

程曦闻言一愣，又抬头去看 Harper，只见他一副老神在在、享受食物的模样，丝毫没有“要被打死”前的恐惧。

阮之珩像是习惯了他这副危言耸听的样子，只说：“不要胡说八道，吃完就回自己家去。”

没有人能比阮之珩更清楚了，Harper 就是阮赫连心尖上的一块肉，阮赫连把谁打死，都不可能把 Harper 打死。

“喏，你们自己看。”Harper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一篇公众号文章，递到阮之珩和程曦面前，“我往后一段时间大概都要住在这里了。”

阮之珩白了他一眼，便看起公众号文章来。这是一个娱乐时尚账号，名为“茶言观色”，平时以分享、评论明星艺人的时尚穿搭为主，但今天却发布了一篇长图文，标题为《接班人学历造假，车企第三代竟是 GAY 圈名媛？》。

文章从阮赫连和 Harper 的那则采访视频开始，单刀直入地指出 Harper 并不是密歇根大学的高材生，相反，他就读于纽约的柯柏联盟学院，主修服装设计，并有一名交往已久的同性恋人，和他是同班同学。

接下来，文章搭配了多张配图，皆为 Harper 的私人照片，大部分是他和朋友在酒吧里把酒言欢的场景。只是无论是酒吧，还是朋友，都透露出浓郁的“弯仔码头”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