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花(45)

作者:琼瑶


别走,我们慢慢谈,总可以谈出一个结论来!”“结论?”维珍挑著眉毛,愤愤的说:“你

根本不想负责任,还会有什么结论?你不肯跟我结婚也算了,你甚至不预备承认自己的骨

肉!你根本不是人!你没有人心!”她抬起头来,瞪视著赵自耕,大声喊:“看紧你的女

儿,说不定她也会大肚子,说不定也没有男人肯认她,说不定你也需要来血型鉴定一下!”

“不要叫!”赵自耕低声怒吼,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楼顶,怕把纤纤吵醒。“你要不要解决

问题,你要不要好好谈?”

“我要不要好好谈?”她的声音更高了,更响了。“我倒要问问你们要不要好好谈?你

们有诚意要解决问题吗?你们只想赖帐!”她跺脚,跺得又重又有力。“我不准备跟你们再

谈下去!我也会找律师,我与其私下被‘审’,不如正式打官司。虞颂超,我要告你一状!

本来,我还带著感情而来,现在,你们使我忍无可忍了,我们法院里见!”她掉头就往门口

走。

“慢一点!”始终站在一边,默然不语的佩吟,忽然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抓住了维珍的

手腕。她笑嘻嘻的看著维珍,一脸的温柔,一脸的关切,一脸的安慰与同情:“别生这么大

气,维珍,坐下来。”她硬把她拉进沙发里,和她肩并肩的坐著。她安抚的抚摸著维珍的

手,把她的手紧握在自己手中。“你这样生气,真犯不著。”她好温柔好温柔的说,像在安

慰一个自己的小妹妹。“你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那么又跺脚又扭腰的,总是不好。你——

有没有找医生检查过啊?有没有做产前检查啊?”“有啊!”维珍说,仍然噘著嘴,却在佩

吟的笑语温柔下有些软化了。“医生怎么说?都很正常吧?有没有贫血啊,营养不足啊,这

些毛病呢?你平常爱节食,有了孩子,可不能再节食了,要为孩子保重自己啊!”“保重个

鬼!”维珍说:“没人要的孩子,保重他干什么?”

“别这样说!”佩吟笑著。“那一个孩子的父亲会不要自己的骨肉呢,你放心,这事我

帮你做主,总要给你一个公道……”“你说真的?”维珍怀疑的问,不信任的看著佩吟。

“当然真的!”佩吟正色说,在维珍耳边又低语了一句:“我们的关系不同呀,我差不

多是看著你长大的。”她用手爱怜的抚摸维珍的肚子。“没想到你比我先当妈妈。是那一位

医生帮你检查的?”“中山北路那家林妇产科医院。”维珍说,又警觉起来:“你以为我怀

孕是假的,是不是?”

“怎么会呢?肚子都看得出来了!”佩吟说:“你别把我们每个人都当敌人,好不好?

怀孕的事还假得了吗?”她拍拍她的手,不经心的问:“什么时候生呀?”

“明年五月中。”佩吟微笑著点点头。“现在的医生,推断日子都很准,五月几号?”

维珍倏然抬起头来,变色了。她紧盯著佩吟,眼睛黑幽幽的闪著光,她的声音有些僵

了:

“你——想要做什么?”她问。

佩吟转头看颂超:“你记得你是几月几日去福隆的吗?”金盏花36/37

“我——”颂超皱眉。“我——不记得!”

“想想看!”佩吟命令的,忽然挑起眉梢:“福隆会有旅客投宿的记录!那天,是你第

一天有车子,对不对?你的车子是几月几号有的?七月初,因为你来看我的那个早上,我们

学校刚刚考过大考!”“我想起来了!”颂超说:“是七月二号!”

“七月二号以后,你没有再和维珍约会过吗?”

“没有!”“我弄错了!”维珍忽然尖叫起来:“医生说是四月到五月之间!”“你更

正得太晚了!”佩吟站起身来,看著维珍。“我们都念过生理卫生,人人都知道,怀孕是九

个月零十天。如果你是七月里怀的孕,你应该在四月中旬生产,预产期不可能整整晚一个

月!维珍,这孩子不是颂超的!你心里有数!谁是孩子的父亲,你一定知道!不要欺侮颂超

老实,你有问题,我们都可以帮你解决。但是,这样把问题栽赃似的栽给颂超,未免太过份

了!你心里……”

“你这个混蛋!”维珍忽然发狂般的尖叫起来,她扑过去,撒泼式的一把揪住佩吟的头

发,开始又哭又叫又喊的大闹大嚷:“你害我中了计!你这个假情假义的混蛋!你这个巫

婆!你这个专门钓老头子的狐狸精!怪不得我哥哥不要你,你是个魔鬼!是个丑八怪!是

个……”

赵自耕扑了过去,一把拉住维珍的手,因为她已经把佩吟的头发抓得快整把揪掉了,他

大吼著:

“放手!你这个疯子!”

同时,颂超从背后抱住了维珍的身子,也大喊著:

“维珍!你放开手,你不要发神经病!我们帮你解决问题!你放手!放手!”“我要掐

死她,踢死她,咬死她!”维珍又踢又踹,又去咬颂超的手,完全撒起泼来。赵自耕用力扳

开了维珍的手指,解救下佩吟,把佩吟一把拉到屋角去。佩吟被弄得披头散发,痛得眼泪都

滚出来了。赵自耕也忘了去管维珍和颂超,只是拚命去抚摸佩吟的头发,一叠连声的问:

“怎么样?她弄伤你了吗?”

佩吟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又弯腰摸了摸膝盖,因为,在混乱中,她被维珍狠狠踢了一

脚,维珍穿著靴子,这一脚就相当重,她翻起裙子,膝上已又红又肿。赵自耕急急的说:

“我去找点药来,你揉揉看,有没有伤了筋骨!”“算了算了!”佩吟拉住了他。“我

没有那么娇嫩!”抬起头来,她望著维珍,现在,维珍已经被颂超按进了沙发里,到底颂超

身强体壮,她动弹不得,就躺在沙发里尖声怪叫:

“虞颂超!你这个没种的混蛋!你压住我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和我……”“住口!”颂

超大吼,所有的怒气全来了:“你嘴里再不干不净,我会揍你!”“你揍!你揍!你有种就

揍!”

颂超真的举起手来,但是,他一生也没打过女人,这一掌就是揍不下去。维珍却在闪电

之间,伸出手来,在他脸上狠狠抓了一把。她的指甲又尖又利,立刻,就在他脸上留下了四

条血痕。颂超怒吼了一声,挥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他跳起身子,躲得老远。维珍开始

哭了起来,躺在沙发里,她哭了个翻天覆地。颂超喘吁吁的用手帕擦著脸,血迹印在手帕

上。赵自耕看著他的脸,跌脚说:“完了,完了,给纤纤看到,怎么解释?”

像是在答复赵自耕这句话似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大家看过去,立刻都惊呆了;因

为,门口,婷婷然,袅袅然,穿著件白色的睡袍,睁著对黑蒙蒙的大眼睛,对里面注视著

的,正是纤纤!一时间,全屋子里都没有了声音,连那哭泣著的维珍,也坐起了身子,擦干

眼泪,呆望著门口。只因为纤纤伫立在灯晕之中,光线斜斜的射在她身上,她又刚从床上爬

起来,头发松松的披在肩上,她一定是听到了声音,急奔下楼的,所以,她连拖鞋都来不及

穿。赤著脚,一件直统的白色睡袍罩著她,她站在那儿,浑身纤尘不染,竟像个梦幻中的人

物,如真如幻,如黑夜中突然出现的仙灵。她那夺人的美,她那夺人的清秀,她那夺人的飘

逸和脱俗,竟使那泼辣的维珍都看呆了。赵自耕头一个醒悟到情况的严重,维珍在这儿,纤

纤却来了。正好像佩吟面对慕莲似的,历史在重演!他走上前去,急促而命令的说:“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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