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泪(49)

作者:琼瑶


雨鹃跑着,跑着,跑到系马处,忽然一跃,上了马背。她一拉马缰,马儿如飞奔去。她在马背上大笑着,回头喊:“我先走了!到待月楼来牵你的马吧!”说着,就疾驰而去。

云翔没料到她还有这样一招,看着她的背影,心痒难搔。又是兴奋,又是眩惑,又是生气,又是惋惜。不住跌脚咬牙,恨恨的说:“怎么会让她溜掉了?等着吧!不能到手,我就不是展云翔!”

雨鹃回家的时侯,雨凤早已回来了。雨鹃冲进家门,一头的汗,满脸红红的。她直奔桌前,倒了一杯水,就仰头咕噜咕噜喝下。

雨凤惊奇的看她:“你去那里了?穿得这么漂亮?这身衣服那儿来的?”

“金银花给我的旧衣服,我把它改了改!”

雨凤上上下下的看她,越看越怀疑:“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郊外!”

“郊外?你一个人去郊外?”她忽然明白了,往前一冲,抓住雨鹃,压低声音问:“难道……你跟那个展夜枭出去了?你昨晚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跟他订了什么约会?你和他单独见面了,是不是?”

雨鹃不想瞒她,坦白的说:“是!”

雨凤睁大了眼睛,伸手就去摸雨鹃的腰,摸了一个空。

“你的匕首呢?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雨鹃拨开她的手:“你不要紧张,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你的匕首呢?”

“被那个展夜枭发现了,给我扔到河里去了!”

雨凤抽了口气,瞪着她,心惊胆战。

“你居然单枪匹马,去赴那个展夜枭的约会,你会吓死我!为什么要去冒险?为什么这么鲁莽?到底经过如何,你赶快告诉我!”

雨鹃低头深思着什么,忽然掉转话题,反问雨凤:“你今天和那个苏慕白谈得怎样?断了吗?”

“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雨凤神情一痛。

“他怎么说呢?同意分手吗?”雨鹃紧盯着她。

“当然不同意!他就在那儿自说自话,一直要我嫁给他,提出好多种办法!”

雨鹃凝视了雨凤好一会儿。忽然激动的抓住她的手,哑声的说:“雨凤,你嫁他吧!”

“什么?”雨凤惊问,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雨鹃热切的盯着她,眼神狂热:“我终于想出一个报仇的方法了!金银花是对的,要靠我这样花拳绣腿,什么仇都报不了!那个展夜枭不是一个简单的敌手,他对我早已有了防备,我今天非但没有占到便宜,还差一点吃大亏!我知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摇了摇雨凤:“可是,你有办法!”

“什么办法?”雨凤惊愕的问。

“你答应那个展云飞,嫁过去!只要进了他家的门,你就好办了!了解展夜枭住在那里,半夜,你去放一把火,把他烧死!就算烧不死他,好歹烧了他们的房子!打听出他们放金银财宝的地方,也给他一把火,让他尝一尝当穷人的滋味!如果你不敢放火,你下毒也可以……”

雨凤越听越惊,沈痛的喊:“雨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教你怎么去报仇!好遗憾,那个展云飞爱上的不是我,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既然他向你求婚,你就将计就计吧!”

雨凤身子一挺,挣脱了她,连退了好几步:“不!你不是教我怎样报仇,你是教我怎样犯法,怎样做个坏人!我不要!我不要!我们恨透了展夜枭,因为他对我们用暴力,你现在要我也同流合污吗?”

“在爹那样惨死之后,你脑子里还装着这些传统道德吗?让那个作恶多端的人继续害人,让展家的势力继续扩大,就是行善吗?难道你不明白,除掉展夜枭,是除掉一个杀人凶手,是为社会除害呀!”雨鹃悲切的说。

“我自认很渺小,很无用,为“社会除害”这种大事,我没有能力,也没有魄力去做!

雨鹃,你笑我也罢,你恨我也罢,我只想过一份平静平凡的生活,一家子能够团聚在一起,就好了!我没有勇气做你说的那些事情!”

※※※

雨鹃哀求的看着她:“我不笑你,我也不恨你!我求你!只有你有这个机会,可以不着痕迹的打进那个家庭!如果我们妥善计画,你可以把他们全家都弄得很惨……”

雨凤激烈的嚷:“不行!不行!你要我利用慕白对我的爱,去做伤害他的事,我做不出来!我一定一定做不出来!这种想法,实在太可怕了,太残忍了!雨鹃,你怎么想得出来?”

雨鹃绝望的一掉头,生气的走开:“我怎么想得出来?因为我可怕,我残忍!我今天到了玉带溪,那溪水和以前一样的清澈,反射着展夜枭的影子,活生生的!而我们的爹,连影子都没有!”

她说完,冲到床边,往床上一躺,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

雨凤走过去,低头看着她。痛楚的说:“看!这就是“仇恨”做的事,它不止在折磨我们,它也在分裂我们!”

雨鹃眼帘也眨不砭,有力的说:“分裂我们的,不是“仇恨”!是那两个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他们以不同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带给我们同样巨大的痛苦!你的爱,我的恨,全是痛苦!展夜枭说得很对!哥哥弟弟都差不多!”

雨凤被这几句话震撼了,一脸凄苦,满怀伤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文 14

不管日子里有多少无奈,生活总是要过下去。

这晚,待月楼的生意依然鼎盛。姐妹俩准备要上台,正在化妆间化妆。今晚,两人把“小放牛”重新编曲,准备演唱。所以,一个打扮成牧童,一个打扮成娇媚女子,两人彼此帮彼此化妆,擦胭脂抹粉。

门帘一掀,金银花匆匆忙忙走进来,对雨凤说:“雨凤,你那位不知道是姓苏还是姓展的公子,好久没来,今天又来了!还坐在左边那个老位子!我来告诉你一声!”

雨凤的心脏一阵猛跳,说不出是悲是喜。

“我前面去招呼,生意好得不得了!”金银花走了。

雨鹃看了雨凤一眼,雨凤勉强藏住自己的欣喜,继续化妆。

门帘又一掀,金银花再度匆匆走进,对雨鹃说:“真不凑巧,那展家的二少爷也来了!他带着人另外坐了一桌,不跟他哥哥一起!在靠右边的第三桌!我警告你们,可不许再泼酒砸杯子!”

雨鹃楞了楞,赶紧回答:“不会的!那一招已经用腻了!”

金银花匆匆而去。

雨凤和雨鹃对看。

“好吧!唱完歌,你就去左边,我就去右边!”雨鹃说。

“你还要去惹他?”雨凤惊问。

“不惹不行,我不惹他,他会惹我!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雨凤不说话,两人又忙着整装,还没弄好。门帘再一掀,金银花又进来了。

“我跟你们说,今晚真有点邪门!展祖望来了!”

“啊?”雨凤大惊。

“那个展祖望?”雨鹃也惊问。

“还有那个展祖望?就是盛兴钱庄的展祖望!展城南的展祖望!展夜枭和那位苏公子的老爹,这桐城鼎鼎有名的展祖望!”金银花说。

姐妹两个震撼着。你看我,我看你。

“那……那……他坐那一桌?”雨凤结舌的问,好紧张。

“本来,兄弟两个分在两边,谁也不理谁,这一会儿,老爷子来了,兄弟两个好像都吓了一大跳,乱成一团。现在,一家子坐在一桌,郑老板把中间那桌的上位让给他们!”

雨凤、雨鹃都睁大眼睛,两人都心神不定,呼吸急促。

金银花瞪着姐妹两个,警告的说:“待月楼开张五年,展家从来不到待月楼,现在全来了!看样子,都是为你们姐妹而来!你们给我注意一点,不要闹出任何事情,知道吗?”

雨凤、雨鹃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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