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28)
作者:琼瑶
梅子有一种丁香鱼最好吃是吗?不知道他们除了丁香鱼以外,有没有并蒂虾呀?”
“什么并蒂虾?”诗晴说:“听都没听说过!”
“今晚是好日子嘛!”奶奶笑嘻嘻的。“既然有丁香鱼,就该有并蒂虾!我们不是有句
成语,什么合欢并蒂的吗?没有并蒂虾,来个合欢虾也可以!”
给奶奶这样一说,我们就都笑了起来。这一笑,桌上的气氛就放松了,刚刚那种剑拔弩
张之势,已成过去。一餐饭,也勉强算是“圆满结束”。
小双就这样结了婚,小双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家。她来也突然,去也突然。那夜,是我一
年以来,第一次独睡一个房间,我失眠了,翻来覆去,我怎么样也睡不著,下铺上,还堆著
小双的东西,她为了对婚事保密起见,东西都没拿走,我看著她的衣物,想著这一年来的种
种事故,心里完全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滋味。最后,我实在熬不住了,翻身起床,披了一件睡
袍,我来到诗尧的房里。
诗尧房里的灯亮著,我推门进去,发现他根本没有睡觉,他坐在书桌前面,拿著一支
笔,在一张纸上画满了数目字。看到了我,他一声也不响,仍然拿笔在纸上乱涂著。我走过
去,轻声叫:“哥哥!”诗尧再看了我一眼,他说:
“我在想,我从头到尾,没做对过一件事!”“哥哥!”我说:“请你不要自怨自艾好
不好?这事是天定的,从此,我相信姻缘前定这句话了!”
诗尧继续在纸上乱涂,他的声音冷峻而深邃:
“这是我的错,是我叫她结婚的,她就真的结了婚!我逼得她必须立刻作决定,因为在
这个家庭里,她已无立足之地了!我从没有好好的爱她,我一直在逼她!”
“哥哥!”我蹙起眉头,伸手握住了诗尧的手,他的手是冰冰冷的。“你帮帮忙,别这
样认死扣,行吗?我告诉你,即使没有那天晚上你跟她的一场吵闹,她仍然会和卢友文结婚
的!”诗尧再望了我一眼,他眼睛里已布满了红丝。低下头去,他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
的在纸上写字。我情不自禁的伸头去看那张纸,只见上面横的、直的、竖的、斜的、正的、
倒的……写满了同一个号码:
“三百七十八”“这是什么?”我诧异的问,担忧他会不会精神失常了。“你在记谁的
门牌号码?”他摇摇头。“三百七十八!”他低声说:“一共三百七十八天!从她第一天来
开始,她一共在我们家住了三百七十八天!换言之,我也放走了三百七十八个机会!”
我深吸了口气,望著我的哥哥。天哪!从此,我再也不怀疑“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
关风与月”的句子了。在水一方24/4912
小双结婚之后的第三天,我把小双的衣物收拾了一个小箱子,连同她常用的毯子、枕头
套、被单等日用品,一股脑儿放在一起,预备给小双送去。诗晴看到了,说:
“诗卉,我和李谦商量过,关于小双的结婚,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这样毫无表示……”
“是呀!”我叫著:“我也在为这事为难呢!人家婚也结了,我们能怎么办呢?”“我
说,”雨农接口:“我们现在也不是讲客气、讲面子的时候,只是要表示一份心意。卢友文
的情况我太了解,他既无背景又无亲友,穷得只剩下一把傲骨,小双呢?更不用说了,她是
爱情至上,宁可跟他去喝白开水过日子。所以,我建议,我们大家凑个份子,能拿出多少
钱,就拿出多少钱,凑出一个数目,让诗卉送去。诗卉和小双感情好,比较谈得来,送去的
时候可以说委婉一点,不要伤了他们的自尊!”
“对!”李谦说:“咱们就这样办!最实惠!”
于是,我们躲在房里,开始“凑份子”,可怜大家都穷,谁也拿不出比较像样的数字。
就在我们大家筹划著、研究著、商量著的时候。妈妈来叫我,把我一直叫进了她的房里,她
说:“听说你们要凑份子送给小双。”
“是呀!”我说:“凑了半天,只凑出两千块。早知道,我上个月不做那件大衣就好
了!”
“诗卉,”妈妈沉吟的说:“我和你爸爸也商量了一下,这些年来,家里总是寅吃卯
粮,够用就不错了,怎么还剩得下钱!何况,诗晴结婚的时候,多少也得花钱。所以,我们
凑合著,拿出个几千块,加上你们的两千,凑成一万块好了,你一起送去吧!”“好呀!”
我兴奋的喊:“这样,才算个数字,我正在发愁,怎么拿得出手呢!”“另外,”妈妈拿出
钥匙,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小抽屉,取出一个锦缎的盒子来。“这儿是一串珍珠项炼,现在,
日本养珠到处都是,这种项炼根本不值钱了。你拿去给小双,告诉她,和奶奶的玉坠子一
样,这只是我给她的一点纪念品,说来可笑,这还是我结婚时的陪嫁呢!你让她收著,好
歹,算她跟了我这么一年!”“哦!”我喜出望外,一乐之下,抱著妈妈就亲了一下。
“妈!你真好,你真是个好妈妈!”
“瞧你!”妈妈笑著。“东西都给了小双了,你将来别吃醋,说我没有东西给你!”
“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我一迭连声的嚷著:“我什么都不要!我有妈妈疼著,爸爸
爱著,奶奶宠著,人家小双,什么都没有!”妈妈一个劲儿的点头。“这句话,倒也是良心
话!即使我们都疼她,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总是差了一层!”她望著我:“好了,你快去
吧!”
于是,我带著一万块钱,带著珍珠项炼,带著小双的皮箱及衣物,兴冲冲的走出了大
门。才到门口,诗尧从后面追上了我,他喘吁吁的拦在我前面:
“很好,诗卉,”他咬著牙说:“你认为我心胸狭小到连一份婚礼都不愿意送了吗?”
我站住了,讷讷的说:
“我觉得,已经……已经差不多了。要不然……要不然你也凑个份子。事实上,这一万
块我就说我们全家凑的,我也不说谁拿出了多少。”诗尧对我摇摇头,然后,他从怀里拿出
一个密封的信封,放在我手里的一大堆东西上,说:
“把这个给她就行了。”
我慌忙退后了一步,正色说:
“不来!不来!哥哥,人家已经结婚了,我今天是送婚礼去的,我绝不能帮你私下传递
情书!”
诗尧紧紧的盯著我:“我发誓,绝不是情书好不好?”
“那么,”我一本正经的说:“我能不能当著卢友文的面前,把这信封交给小双,说是
你送的婚礼?”
诗尧默立了片刻,他的眼光深深的望著我,里面有著痛楚,有著无奈,还有更多的萧
索。
“诗卉,”他低声的说:“你是绝不肯把它私下交给小双了?”“绝不!”我斩钉截铁
的说。
他迟疑了一会儿。“好吧!”他点点头说:“你就当著卢友文的面前交给她,如果她不
收,你再带回来。”
“哥哥!”我狐疑的说:“这是什么玩意儿,你还是先告诉我的好,我不愿意跑去碰钉
子、闹笑话!”
诗尧恳求似的望了我一眼。
“诗卉,我是个闹笑话的人吗?”他无力的问。
“靠不住!”我摇摇头。
诗尧的脸涨红了,青筋又在他额上跳动,他一把抢下那信封来,恼怒的说:“好吧!不
求你,我明天自己送去!”
想想,如果会闹笑话,他自己送去,这个笑话准闹得更大!于是,我慌忙再把信封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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