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二哥哥很想你(19)
作者:九把刀
“那还是先加油好了,这样才回得去啊。”毛毛狗沉住气。
“把钱拿去加油的话,我们今天晚上不就没东西吃了?”我嗤之以鼻。
“我们可以……喝水啊。”毛毛狗有点生气了。
我只好跑到最近的电话亭,打到宿舍求救,要我的室友到光复路来救我。
十几分钟后,我的室友骑机车姗姗来迟。
“要跟你们借钱加油啦!”我直接说出重点。
“赛咧,我也没钱了,我还想等一下跟你借咧!”室友傻眼。
“真的假的?我只是要跟你借五十块耶!”我硬要比穷。
“五十块?我身上只剩下一百,怎么借?”室友也是穷翻天了。
毛毛狗在一旁,听到这种烂对话完全就是呆掉。
“一百已经比我多了啦!你晚餐吃过了没?”我不放弃。
“吃过了啊。”
“吃过的话就借我五十,明天就提款还你啦!”
就这样,我抢走了室友全部身家的一半。
我跟毛毛狗坐在熄火的机车上保持平衡,室友在后面用脚踢着我的机车屁股,一路踢踢踢,直到踢到最近的加油站为止。不过我只加了二十块钱的油,好把晚餐基金提高到八十元……说不定可以一并解决明天的早餐。
“公公,我觉得好丢脸喔。”毛毛狗头低低的。
“哈哈,真的耶!”我却一直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真的很丢脸啊!”她恼道。
“十年后想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一定会觉得超好笑的啦!”我大笑。
“一点也不好笑。”她在我的腰上拧了一把。
贫穷的情侣也有贫穷的生存之道。
漫画看一本才五块钱,于是漫画租书店也是约会的重镇。
话说大学时,我进出租书店的次数远远多过进教室,在那个幽闭的书丛空间里,我可以一边解决晚餐一边跟湘北打山王。以十年后的现在的语言来说,就是宅。
“《七龙珠》超级好看的,不看活着也没意思。”我首先推荐。
“可是我不喜欢看打来打去的漫画。”毛毛狗嘟着嘴。
“悟空小时候算是走可爱路线的,不会一直打,到了后面才是打到宇宙都快撑不下去了。”我绝不放弃推荐我爱的女孩看《七龙珠》。
“那我可以只看悟空小时候吗?”毛毛狗叹气。
“当然好啊!”我欣然同意。
我心想:鸟山明超凡入圣的功力,怎么可能让妳停留在悟空小时候呢?到时候一票怪物跑到那美克星,打翻天就打翻天了吧!
几个礼拜后,漫画里天真无邪的悟空长大了,也就不那么天真无邪地生了悟饭,还一起变成金发不良少年超级赛亚人。入迷的毛毛狗果真不可自拔看到全剧终。
永远记得,毛毛狗在看到赛鲁殴打尚未觉醒的悟饭时,悟空一副老神在在的画面。她很气,阖上漫画跟我说:“我不喜欢悟空。”
“为什么?”
“因为悟空脑子里只有打架,根本不关心他儿子。”
“是喔。”
“我喜欢比克,因为他很爱悟饭。”
“嗯,可是他变逊了。”
“变逊又怎样,我还是喜欢他。”
说是这么说,可我记下了毛毛狗喜欢比克这件事。
在漫画店约会的日子,不可不提恐怖漫画家伊藤润二。
“这个漫画家,脑子一定被奇怪的细菌感染了,不然不可能想出这么诡异的故事。”我赞叹地从架子拿下一本伊藤润二全集其中一本,说:“他真的很厉害,别人都在画鬼吓人,他根本不搞那套,他靠的是创意!”
“是吗?真的很恐怖吗?”毛毛狗半信半疑,显然不懂什么叫靠创意吓人。
我翻到我最喜欢的短篇〈长梦〉,请毛毛狗鉴定。
那是一个梦境很长造成极度困扰的男人,在梦里,时间是以好几年的程度在进行,比如连续打了七年的硫磺岛战争的困倦、连续找了八年的厕所还找不到的焦虑……
长梦结束。然后一个接一个惊悚怪诞的故事。
“真的很酷吧!真的很变态!”我兴高采烈,仿佛那些故事是我想出来似的。
“他怎么想得出来这些东西啊,看得我头都晕了。”毛毛狗惊愕莫名。
富江、头发、无街的城市、至死不渝的爱、人头气球、双一的暑假、漩涡……肩并着肩,深陷在微微龟裂的黑色沙发里,我们一起成为伊藤润二的重度粉丝。
那是无比重要的时刻。
那些电影导演、漫画大师向世人展现他们无比创意的姿态,我记住了。
希望在未来的“总有一天”,我能不只是单纯的着迷。
我也想大声对这个世界说点什么。
不管是看电影还是看漫画,约会就仅限于周末。
周一早上六点,闹钟一响,分离的时候到了。毛毛狗得回去国北师上课。
“再抱一下下好不好?”毛毛狗睡眼惺忪地说。
“好,再一下下。”我闻着她嘴角残留的口水味。
勉强爬起来后,我牵着毛毛狗蹑手蹑脚离开男八舍。
在清晨僵硬的冷空气中走到机车棚,发动我不知道油还剩多少的小机车,沿着蜿蜒的车道滑出交大,载着她前往清大门口的新竹客运。
我感觉到毛毛狗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像一只浣熊。
“要想我喔。”我轻轻拍着她的手。
“真的好不想走喔。”她的脸贴着我的背。
“再过五天,就可以见面了啊。”
“还要五天。”
“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你也是喔,答应我,不要翘太多课好不好?”
“好,好好好。”
我停下车,反手将她的安全帽解下。
“阿毛再见。”我转身一吻。
“公公再见。”她心不甘情不愿下了车。
毛毛狗终于上了新竹客运,恋恋不舍地从车窗玻璃内看着我。
客运巴士发动,毛毛狗贴着车窗,用嘴巴在玻璃上呵气。
用手指慢慢划了一个爱心。
没有言语,毛毛狗的指尖不断重复同样的轨迹。
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中,客运巴士远去。
“……”我的胸口突然好闷。
催动油门,我飞快跟了上去。
我用力在巴士后面挥着手,挥着手。
她贴着车窗,把五官都压得好扁好扁。
依稀是笑了。
那些年,我很穷。
可是有她。
那些年,我只有一台会喷出黑烟的乌贼机车。
可是。
前面有她。
第二十四章 山谷里的那头牛
为了储存约会基金,我开始打工。
一开始是最简单也最枯燥的发传单、贴海报,完全就是非常自我约束的工作。
每天我都得说服自己不想有报应的话,就该把传单送到每个路人的手上,想安心花钱的话,就该把每张海报贴在新竹各校宿舍的公布栏上,而不是一股脑丢进垃圾桶。
然后我在科学园区的管理局里兼了一份差,帮一个国外大学在新竹开的硕士学分班担任课程助教,负责在上课前影印讲义。来上课的都是来自科学园区的上班族,只要老师开始讲课,把教室门关上后,我就可以做自己的事。
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助教,每次影印完讲义,我就会偷偷跑去对面的国际会议厅偷看园区播放的电影。负责守门收票的工读生每次看到我,就一副“你怎么什么烂电影都想看啊?”的表情,然后踢了一道门缝让我溜进去。
有时候烂电影也有一看的价值。写小说写坏掉毕竟是一个人的事,但一部电影砸了那么多钱、用了如此多人,为什么还可以恬不知耻地把它拍烂呢?
看好电影时往往过于聚精会神无法想太多别的事,但烂电影?我倒是可以用最轻松的心情,慢条斯理拆解它。分析的结果往往带给我重要的创作启示。
等到电影散场,我再神不知鬼不觉溜回教室外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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