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女诱夫记:桃花前渡(22)

作者:叶迷


那是一记鞭子,残忍却又必然地抽在她的心头上。是的,心痛,那一刻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时,仍可感觉那分彻骨的痛,全身的每一处都在痛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让它那么痛着。在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死掉,但是最后的真实情况却是女孩狠狠地撞开师父,跑了出去,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

外面的天越来越黑了,车夫挂上了灯笼,橘黄色的灯光随着马车的行走而一晃一晃的,单调,而且抑郁。

程轻衣的目光看向了手中的那面铜镜,铜镜里有着模模糊糊的容颜,她喃喃道:“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呵呵,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她开始笑,比风还轻。

——那次离别却并不是以那种决裂方式收场。

无奈了一夜的沈诺第二天起来准备离开时,却看见了女孩站在他的房门外,见到他时便笑了一笑道:“我想清楚了,昨天是我不好,乱发脾气。师父就要走了,应该让你走得开开心心的才对。我亲自做了早点,你吃不吃?”

于是一切的不愉快就风化在那一笑里,沈诺带着微笑离去,而自己也是微笑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的。但是府里的贴身丫鬟们都知道,自沈公子离开的那一日起,小姐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第三次,又是桃花盛开。沈诺先写了信来说是不日便到,虽然想表现得不那么刻意,但还是忍不住派了丫鬟们早早地去迎接,又派了下人们安排食宿,而他的那个书房,便是自己亲自动手,打扫得纤尘不染。这一次她已经有了接受他再度离开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啊,却没想到他这次来,居然带来了那么一个消息!!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锦榻上,程轻衣的眉皱了一皱,胸口猛地一阵剧痛,她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抓到,整个人就那样的突然向前倒了下去!

在意识彻底丧失的前一刻,她叫出了两个字,依旧是那句,“师父——”

*****

夜雨依旧在下个不停,桌上的烛光不停地跳动着,在这样凄清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沈诺坐在桌边,盯着那点晕黄,以指尖去碰触却感觉不到烫。

很多事情也如此,当你投身进去时,明明是危险,在当时却感觉不出来,直到万劫不复时,才惊觉,原来那无异于是一场飞蛾扑火的游戏!

那个孩子的气息很稳定。

这是在他第一次看见程轻衣时就已发觉的,但是在当时,他却并没有太在意。他只是喜欢她的聪慧,欣赏她的天赋,又怜惜她的弱质,再加上那么一点点好奇与好胜,所以为她治病。

当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要求当他的徒弟时,他并不知道那会是宿命的开始。于是,他同意了,还很高兴。在他二十多年来的生命中,一向是不羁随兴惯了的,可是因着本身的能力与智慧,一直所向披靡。然而最终还是会尝到报应。

是的,他管那叫做——报应。

否则为何所有的冷静和沉着会在那个小姑娘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里失去了方向?否则为何平淡无波的心境每每为她而掀起波澜?否则为何明知那是残忍那是伤害却依旧逼着自己板起了脸寒下了声音?

我本凡人,焉能太上忘情?

第一次分别时,并没有太多想法,长年的漂泊生涯,分分合合本属正常。只是那个小姑娘用着柔软的声音求他不要走时,一种淡淡的惆怅却在心头弥漫了开来。当时,他把那种现象解释为那是因为他担心她的病会恶化。

第二次相见……若是没有那第二次相见,也许一切因果还会被尘封在禁忌之中,永远不会激发。但是在那个寒冬,看着丁三少疏廊别院里的那一株黯淡的桃树时,他忽然兴起了回程府的念头,那种念头来得那么剧烈,而且不可抵挡,于是连辞行都没来得及就飞身上马赶赴杭州。

到了程府,棉帘掀起的那一刻,调侃的话语还未出唇,心却在那一瞬间起了阵阵惊悸——这就是那个十三岁的天才小姑娘?这就是自己那个古灵精怪、没大没小的小徒儿?

不不不,那是一个桃花女子!

不是桃花,怎么解释她肌肤的柔嫩,就像最纯净的花瓣?不是桃花,怎么解释她窈窕的身姿,在款款大方间仍流露着娇柔?不是桃花,怎么解释她如水的秀目,在顾盼间绽现着倾国的风情?不是桃花,怎么解释当乍见的那一刻,心就无可避免也不想避免地沉沦?

桃花,本是劫。

那个女子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棉袄上的水渍,然后惶恐地站起身来,她的目光看过来时,竟然是完全陌生又满含戒备的!

走过去,像两年前那样熟悉又亲切地去搭她的额头,但是却被她避了开去。

她不认得自己了?我是你的师父啊……

一种淡淡的失落融汇着不安涌上了心头,但是随即,他看见那个女子流泪,说,“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在那一刻,他已隐隐地感觉到了没有了从这个劫里逃离开的希望。但是,他又不得不逃。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日的相处,了结半生情缘。

但是,不得不走。

人们有时候可以了解自己的心事就像了解自己手心上的掌纹一样的清楚,但是你如何指望它能够放在阳光下曝晒?

我是你的师父——

因为是你的师父,所以才可以那么亲密地靠近你,陪着你,保护你,照顾你;但是,也正是因为我是你的师父,所以我不能给你想要的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在你的人生中注定了要由另外一个男人来赐予,那个男人,他会是你的丈夫……

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你用你的任性、固执和刁钻去一次次地试探、强求,甚至不惜将彼此都毁灭!你这个疯狂的孩子,为什么你不懂这所有的一切都早已注定了不可能?为什么你不懂在“师父”二字被第一次喊出来时,宿命就已经写下了另一个终止?为什么你不懂,即使再骄傲如沈诺、洒脱如沈诺、率性如沈诺,他的骨子里仍无可避免无法抗拒的那一种道德!属于世俗的道德!

我——

是你的——师父!

一灯如豆,沈诺低声叹了口气。接着他就听到有人敲门,“沈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是蓝心。

沈诺打开了门,蓝心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口,注视着他,道:“沈大哥,我们聊聊好吗?”

“你想知道些什么?”沈诺背负双手走了出去,屋檐上水珠如帘,落在地上的雨线,映着灯光跳跃着,窜动着,再一滴滴地碎开。

蓝心目不转晴地盯着他,道:“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我想知道些什么,而是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或者说,你清楚程姑娘在做什么吗?”

沈诺看着那些溅起又落下的水花,淡淡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沈大哥,你不要一味地逃避问题好不好?如果你心里真的有其他牵挂,那么就退出这次选婿大会,否则万一你真娶到了秦姑娘,无论是对她,对琼花娘子,还是对你自己,都不是幸福!”

沈诺没有回答。

蓝心幽幽地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刚才琼花娘子找我说话。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看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就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而她同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长辈,她让我带话给你,如果你真的很为难的话,她可以成全你,今后不再提联姻之事。但是,有四个字要奉劝你——人言可畏。”

“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我们不是瞎子。”

沈诺继续沉默。

蓝心向屋檐外伸出手去,雨丝落在她纤美的手上,形成一掬,再溢出来。沈诺的目光就盯在她的手上,仿佛看得已经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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