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肋骨(13)
作者:叶迷
原来,她竟一直一直在想念他。
夏潜移将足球还给小朋友们,然后朝她走过来,微笑:“Madam,你的气色很不错,看起来恢复的很好。”
黎祖儿注意到,他两手空空,没有如约带花来。这个发现令她的心沉了一沉,原来上帝不想把他赐给她啊……那个赌约,她输了。
不过也是,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大都市里,高贵优雅的玫瑰百合争相竞艳,质朴无华的喇叭花,反而变的稀有罕见了呢。
她强抑下心里的失落,回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好久不见了,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夏潜移在她面前停下,问道:“手机开蓝牙了吗?”
“咦?”
“打开吧,发个东西给你。”
她依言打开蓝牙,不一会就收到一张图片,打开来,依旧是蝴蝶的照片,斑纹似虎皮,长有两条长长的尾突,非常美丽。
“这叫二尾褐凤蝶,是高原蝴蝶的一种,仅在青藏高原东缘的贡嘎山有少量存在。”
黎祖儿惊讶:“你去青藏了?”
夏潜移笑着摇了摇头:“不,我这只是在日本的商店里拍摄的,这种蝴蝶目前已经被炒到了10万日币以上。”
“你去日本了?”
“嗯。去的很急,今天刚回来的,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这么久没来看你。
对不起一直让你找不到我。
这些个不需要讲就出来就能明白的意思,就像熨斗一样,瞬间将她心里所有的失落、不安与担忧通通熨平。黎祖儿看着手机里的蝴蝶,再看着夕阳中他微笑的模样,只觉之前的一切等待都获得了补偿。
“算了,看在图片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吧!”她合上手机,如此说道。
夏潜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含笑说:“那么小人就谢主隆恩了。”
“只有这么一张吗?”
“其他都在相机里,你如果想看,下次带来。”
“嗯哪,说定了哦……”说笑中,黎祖儿感到背上传来某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忍不住回头,只见二楼的某扇窗内一个穿着病人服的女人正冷冷地看着她。当发现她也看到她时,立刻拉上了窗子。
这令她产生一种微妙的奇怪感。而在这时,夏潜移说道:“时间不早,我扶你回病房吧。”
她连忙点头。
夏潜移扶着她回房间。他的手温暖而镇定,让人觉得只要被这样一双手搀扶着,就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黎祖儿低头看着他的手,好奇的说:“为什么你的手这么白?比我的还白呢。”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和他比了一比,却被他反手一把抓住。
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她的脸突然就红了,为了摆脱这种别扭的感觉,她连忙说道:“听说皮肤太白的人身体不好哦,男人长的太秀气也不够福气……”
“是吗?”夏潜移笑。
“你是不是有贫血症?有没有早上起来觉得头晕?精神不振,耳鸣,记忆力下降,思想不集中?”
她每问一样,夏潜移的笑容就加深一分,最后走到病房前,停下叹了口气:“Madam,我想,如果你不咒我的话,我会活的更健康些的。”
黎祖儿顿时语塞,尴尬的站了几秒钟,闷闷地说:“我要进房去了。”
“等一下。”他忽然按住她握在门把上的手。
手上一热的同时,心也跟着热了起来,他,他他他想干吗?黎祖儿睁大眼睛,有些紧张的摒住了呼吸。
夏潜移的眼神有点点恍惚,有点点飘渺,恍如氤氲在湖上的水气,但声音却变得很正经:“你有没有那种很渴望某种东西,但就是得不到,结果反而在最没心理准备时突然间出现的经历?”
见他说的慎重,黎祖儿不禁也跟着严肃了,认真的摇了摇头。
“那么,”夏潜移凝眸一笑,“数到9,再推门。”
他的语音里隐藏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黎祖儿仿若被催眠了一般地点点头,从1默念到9,然后推开门——
黄昏旭暖的阳光从大开着的窗外照进来,落在盆栽植物上,米色的陶罐中,紫色的花朵悄然绽放:白色的芯蕊,绛朱色的五道弧线,以及,碧绿色的藤蔓与叶子……
喇叭花,一年生缠绕草本,旋花科植物,又叫牵牛花,其实,它还有个更美的名字——朝颜。
朝而生,午而谢。
此时此刻,却在桔红色的晚霞中俏然生姿。
黎祖儿的嘴巴变成了O型,怔怔的望着那瓶喇叭花,颤声说:“怎、怎么、怎么可能……”
“专门请教了园艺师,他说朝颜开花的时间是固定的,周期为24小时,并不是受晨光的照射才开放,因此可以在进入黑暗后,通过生物钟控制时间,令它在下午5点时盛开。”清润如水般的声音从身后不急不缓的传来,而这一刻,她失去了回头的力量。某种悸颤正不断地从心底涌现出来,浸没全身。脑海里一句话重复闪现,那就是——
我赢了。
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那个赌约我赢了!
上帝啊,我曾经说过如果Paul下次来看我时真的带来了盛开的喇叭花时,你就把他赐给我的……
她蓦然转身,直直地看着夏潜移,难抑欣喜又不敢置信:真的把他赐给她吗?真的把这样一个好男孩赐给平凡无奇又粗心大意除了枪法别无所长的她?
“没有令你失望吧?”夏潜移朝她眨了下眼睛。就在他准备眨第二下时,黎祖儿忽然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记。
这一吻过后,两人都呆住了。
亢奋的血液在一瞬间堕入冰窟,黎祖儿惶恐的想:上帝啊我究竟在干什么啊?再抬头看到对方微讶的表情,血液一下子冲上大脑,想也没想就把他推了出去,然后砰的关上门。
好害羞……
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啊!
她沿着门滑坐到地上,捂住自己的双颊,只觉脸颊像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一般,滚烫滚烫。
而门外,夏潜移的脸凝默了几秒后,唇角勾了勾,有点像笑,但充满了复杂的味道。他深吸口气,转身离开,大理石地面隐隐约约的照出他的影子,瘦瘦长长的一道。
拐角处忽然转出一个人。
长发,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正是先前从窗子里凝望黎祖儿的那个女人。
夏潜移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她突然张口:“离那个女警远一点。”
夏潜移沉默。
“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你在玩火。”
夏潜移没有停步,淡淡的说了一句:“病没有好,不要出来乱晃。”就走进了电梯。
长发女人一直望着他,直到电梯门合上,憔悴的眼底,忽然就有了浓浓的悲哀。
12、照片
暗红色的暗房里,挂着一张张待干的相纸。
夏潜移将胶卷放入显影罐中,转动罐身,使胶卷显影,然后将底片放到放大机下,调整构图,打开光孔,开始曝光,再将相纸放入显影液中。
做这一系列事情时,他的表情始终带着一种凝郁的冷漠,动作由于过分熟练流畅,看上去就像是机械操作,一双手,在红光下愈显苍白。
当相纸显影完毕后,用镊子夹起,放入定影液中,开始等待。
暗房的墙上挂着一只钟,滴答滴答,秒针走的单调而枯燥。而他在那样枯燥的声音里,静静等待了30分钟,从头到尾都没有显露出丝毫焦躁。
最后,将相纸从定影液中夹出来,用清水冲洗。水流哗啦啦的流下去,淌过相纸上的人像,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套装的卷发女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身下,一片殷红。
外间依稀传来新闻的声音,口齿清晰的播音员用日语播报着:“……东京都知事永田直子昨天在北海道演讲时被杀,子弹正中心脏,当场死亡。凶手逃逸,至今仍在搜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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