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玉成约(好事近系列之三)(8)

作者:叶迷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钱二小姐要回府了,各位才子可以回去了,明儿个再来。”说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自上楼掀了红帐,嘿嘿笑道:“二小姐,我的女神,我来接你回家了——”

钱萃玉听到楼下传来的风言风语,微微皱眉。

钱宝儿察言观色道:“姐姐也不需要不高兴,这帮蠢才如果连我是男是女都看不出的话,又如何指望他们高明到哪去?”

钱萃玉百思不得其解:“是天下的才子们都恃才傲物,不肯屈膝来此做这浮华之争?还是我真的要求太高?”

钱宝儿扬了扬眉道:“姐姐,你觉得我如何?”

“你?”

“我也算是百里挑一,哦不,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了吧?”钱宝儿赞美起自己来时从不脸红,摇摇手中的折扇道,“可你若让我写这种文诌诌的东西,我也未必能写好。所以,单以文章论人,是很不可取的。”

钱萃玉微一咬唇,忽的站起将桌上书卷尽数拂落在地,然后甩袖下楼。钱宝儿对二姐的乖僻行径早已见怪不怪,吐吐舌头跟了下去。

但见楼下人已散的差不多了,角落里的那个书生伸个懒腰,堪堪睡醒,也正要起身离开时,钱宝儿一个纵身,轻飘飘的自楼梯上一跃而下,落到他的面前,手中折扇更是啪的展开,往他面门拍落。

这一招出其不备,又迅捷之极,本是避无可避的,谁料那书生很随意的朝右踏出一步,看似无心,却避的恰到好处。

钱宝儿的眼睛亮了起来,笑道:“原来还是位高手,再来!”折扇改拍为点,认穴又快又准,但她快,那人却比她更快,也没见他如何闪躲,但偏偏每招都落了空,最后他伸出二指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弹,钱宝儿大叫一声,向后跳了好几步,再站定时,脸上笑嘻嘻的表情已经没有了,留下的只有震撼和惊讶。

钱萃玉在楼梯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瞳仁的颜色逐渐由浅转浓。

书生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要离开,钱宝儿柳眉微轩刚要拦阻,钱萃玉开口道:“宝儿。”

这一声唤住了两个人。

书生止步,忽的扭头,一双眼睛灿若流星,看得在场几人都是一愣——先前怎未发觉,此人竟是如此气势迫人!

钱萃玉扶着楼梯扶手悠悠而下,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让大家都能听的到:“这里是以文会友,不是以武会友,不要搞错地方。”

“是,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钱宝儿满不在乎的眨眨眼睛,冲那书生道,“不过,这位兄台你确定你没搞错地方?一直以来只听说有露巧藏拙的,你倒好,扬短避长,放着这么好的武功不用,跑这来比文?”

书生扬眉道:“谁说我是来这比文的?”

“那你来这干吗?”

“睡觉。”

钱宝儿一听,乐了:“你哪不好睡,偏偏跑这来睡觉?”

书生拍拍身上的旧衣,声音无限感慨:“我身无分文,即无钱买米又无钱住店,正逢此处提供糕点软座,聊胜于无。”

临渊羡鱼两个侍婢顿时心中暗叫糟糕,这不摆明了心存蔑视吗?只怕二小姐那要发飙。果然,再回头看,钱萃玉的脸已经阴沉的不行了。只听她冷冷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临渊小声道:“他叫殷桑。”每日都是由她登陆来客名单,自是晓得他的名字。

“殷桑是吗?”钱萃玉略做思索,唇边冷笑更浓,“你第一日交的是首《无聊诗》:‘无聊复无聊,无聊何其多。红楼比才子,韶华掷蹉跎。’第二日换做了《无趣诗》,第三日是《无畏诗》,第四日是《无心诗》,第五日是《无奈诗》,我没记错吧?”

书生目光闪烁,笑笑道:“不错。人道钱二小姐过目不忘记忆超凡,果然如此。没想到区区几首不入流的打油诗你竟也能记得如此清楚,并且顺序一日不差,佩服佩服。”

“今天又是什么?无赖、无愧、无故还是无意?”钱萃玉伸手,身后两侍婢立刻从大堆文稿中好一番捣腾,才找出这位殷桑老兄今天所交的稿子。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哭怒哀悲皆不可。”

钱萃玉只看一眼,便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怒道:“你竟敢如此讽刺我!”

临渊推推羡鱼:“什么意思?”

羡鱼摇了摇头,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那句话怎的就惹火了二小姐。

于是临渊便求助于三小姐,钱宝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哭怒哀悲,所差一个笑字。其他皆不可,说明剩下的那样就可以。”

临渊惊叫出声:“那不就是‘可笑’吗?”

钱宝儿叹了口气道:“好一个哭怒哀悲皆不可,二姐这回气得够呛,看这狂妄书生如何收场。”

狂妄书生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钱萃玉,不知为何,在他深如海水般的目光下,钱萃玉竟莫来由的觉得一阵心慌。

可恶!这个人,竟然敢如此讽刺她!真真可恶!

当即转身,走至最近的那张桌前提笔刷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将笔一扔,以眼睨他,大有示威之意。

羡鱼好奇的将头凑过去,念道:“殷生妄也耳!恋新不念旧,残文语中伤,滔滔罪昭著,浩浩行轻狂。终有自食果,畏影迹浮光。穷山水出处,独他名为桑。”

这这这这又是什么?完全看不懂!

那边钱宝儿已拍手哈哈大笑起来:“不念旧恶,恶语中伤,罪恶昭著,自食恶果,畏影恶迹,穷山恶水。你给我二姐六个无字,她就还你六个恶字。”

钱萃玉冷冷道:“不,是七个!”她再度提笔,在诗前写了大大的三个字——“可恶诗”。

殷桑沉默半响,鼓起掌来:“好,好一首可恶诗!人称天下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

钱萃玉瞥他一眼,满脸不屑之色。殷桑却又朗笑道:“我本来的确是来这混吃混喝的,不过主人如此高才,倒教我起了景仰之意。红楼文试是吗?就请出题吧。”

钱宝儿咬唇嘻嘻笑道:“怎么,你要挑战我姐姐?”

“聊胜于无。”

又是一个无字!可恶,这书生竟敢如此小瞧于她!钱萃玉云袖一挥,怒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

厅中的人还没散尽,剩下的几人一听说这书生要挑战钱二小姐,当下也不走了,各个在案旁坐下看好戏。临渊、羡鱼连忙整理出两张青玉案来,以供两人比试。正在摆棋盘时,殷桑忽然道:“且慢。”

钱萃玉回身道:“怎么?你要认输了?”

殷桑微微一笑:“可是要琴棋书画皆比么?”

“当然。”

“棋我放弃。”

钱萃玉一怔:“你说什么?”

殷桑轻叹道:“我生平有三样事情是绝不敢碰的。一是下厨,二是带小孩,第三就是下棋。”

钱宝儿哈的笑了出来:“下厨是应该的,所谓君子远庖厨嘛;小孩也可以理解,你怕麻烦;但是这下棋又怎么招你厌恶了?”

“下棋是这世上最费脑力却又一无所得的无聊事情。”殷桑说的好象天经地义。钱萃玉瞪他一眼,沉声道:“好,撤去棋局。摆琴。”

殷桑拦截道:“等等。”

“你又想放弃?”钱萃玉忍不住火大,这家伙,难道只是耍着她玩?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弹一曲我弹一曲这样很没意思,不如你弹琴我吹萧合奏一曲如何?”

“那么如何一分高下?”

殷桑轻扬唇角笑了一笑,“很简单,姑娘先弹,我若追不上你的曲律,就是我输,我若追上了,便是我赢。”

狂妄!钱萃玉冷哼一声,拂袖坐下,手指在琴弦上轻滑而过,发出几下空灵之音。

钱二小姐的琴声,可是京城出了名的,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渴望听她一曲,却不得其门而入。在坐几人一听说她要弹琴,早已喜不自禁。书生啊书生,你找她比试,不是找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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