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四年(3)
作者:郭敬明
时光的刻刀还是在我身上刻下痕迹,阿K说那把刻刀随着我们越来越老就会把痕迹从心里刻到脸上,那么内心曲折的伤痕会在我们突然年老的瞬间变成我们脸上不可磨灭的皱纹。
有时我会突然就心情低落下来,看着阿K说不出话来。我和阿K在大三开始养成一个习惯,在人迹稀少的深夜从北门一直走到南门然后再折回来。有时候风会非常的大,我不会像那些男生一样把衣服脱下来给她因为我觉得那样很做作,只是我会有意识地悄悄走到她的前面,挡掉那些黑夜里黑色的风。
在冬天快要开始的时候我正忙着写东西没时间打理我的头发于是我的头发变得特别长而且纠缠不清,一有风就飞起来像武侠片里的大侠。
就在我头发疯长的那段时间我们寝室里的一个头发卷得可以当律师的家伙疯狂玩失恋,一个星期失恋三次让我极度不齿他的爱情管观,他的名字宁叫VAN。
VAN家很有钱,我不知道他家的什么动产不动产,我只知道他想到什么地方去总是一个电话后就会有车停在他面前,有穿黑色西装的司机替他开门。不过那小子还算善良没有其他纨绔子弟的傲气凌人把我们寝室几个哥们当兄弟。可是除此以外他拥有其他纨绔子弟的所有缺点。
那段时间我写得最多的就是我的新小说和帮VAN写的情书,写到后来弄得我错觉自己是个情圣。
有一天VAN照例拉我去看一个他刚瞄上准备行动的女生,我慢悠悠地晃在他的屁股后面,当走到学校那条林荫道上的时候,VAN停下来冲我嘿嘿地笑,指着前面一个女生对我说就是她。当我看清楚那个女生之后我站在当场傻愣了一分钟,然后灵魂出窍一样对他说没问题。
那个女生是阿K。
我自认为写给阿K的那张情书是我有史以来写得最痛苦的一张。我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写我在某个你留下过弥漫过樱花香的早晨我遇见了你,那样我会笑死的。
后来那张情书写成什么样子我也忘记了,我只记得是个在咖啡喝光的晚上我终于写完了,然后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倒天亮。接着起床刷牙洗脸上厕所,背着书包上课。
三天之后VAN要请我吃饭,他说他追到那个女孩子了。当时我手中的杯子突然掉了下去整杯水漫在地板上特别难看。VAN说你不用这么惊诧。我于是点点头,然后想了想,对VAN说,你请我吃火锅。
吃火锅的那天阿K迟到了,我对着她像以前一样恶狠狠地说:女孩子就是麻烦。而VAN在旁边很包容很温柔地说没关系。我才突然意识到阿K已经是VAN的女朋友了,于是我很尴尬。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因为我喝了很多酒,我记得的是那天晚上我吐了很多次,第二天早上头疼得要裂开。我的室友告诉我那天晚上我一直沉闷地低声地哭,可是我却不记得我哭过。
第二天我上完体育课后在体育馆门口遇见了阿K她手上提着的美年达递过来,我没有拿过来喝,站在她面前没说话。
阿K的手伸在空中很尴尬,可是我好象赌气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拿。
阿K说,我有男朋友了。
我说,知道,VAN嘛,那很好。
阿K说,你就没什么反应?
我说我要有什么反应?是敲锣打鼓替你摆酒席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
阿K叹了口气说你这人就这样。我只是想对你说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了,你一个人不要老是背着包到处晃,不要老是一个人站在树下看落叶。还有对女生温柔点不要老是一个人,遇见好女生就去追,你不能要女生主动追你吧。
我说你算了吧我三年都这个样子死不了你好好照顾你男朋友吧。
阿K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了你一个人好好过。
然后我笑了笑,还是那副不屑的表情。看着阿K转身走掉,落叶在她身后一片一片不断掉下来我觉得鼻子酸了要死。
阿K转过来对我说,你以后要学着多写写情书,女孩子还是喜欢被人夸的。
我突然很想告诉阿K那篇情书是我写的,可是那样我觉得很恶心。我张了张口说出来的却是你看这天气还是这么热,冬天不会来了吧。
可是第二天就开始降温降温降温。我得了感冒,穿着很厚的衣服戴顶帽子围着很厚的围巾在学校里走了三天,样子傻得不得了。在那三天里面阿K叫VAN给我送了几次药,我放在那里没有吃。
然后我的感冒突然就好了,就如同我生病一样突然。
在我大病之后我就很少看见阿K了,有时候会在很远的地方看见她在VAN的身边,穿着一件红颜色的衣服,很红很红的红颜色在那个地方乱七八糟地跳来跳去。偶尔会看见VAN用自行车载她。她坐在VAN的前杠上,头发被风吹起来拂在VAN的脸上。我突然想起某个晚上VAN在楼下拆自行车的后座,我问他为什么拆掉后座他说这样阿K可以坐在他的前杠上,这叫拉近距离。我突然想起来有段时间阿K老要我用车荡她的时候我还专门去为我的车装了个后座。
有时候我会在食堂看见VAN和阿K,我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会在VAN的肩膀上打一下然后再敲一下阿K的头,而阿K总是敲回来。然后我笑容可掬地对他们说再见。转过身的时候我会想起以前我和阿K在食堂里一顿吃掉100块和一顿只吃3块钱的样子。
到后来我和阿K生疏到只见面打声招呼,然后彼此匆匆地走过去。终于有一天,我走过阿K身边的时候,她没有看见我。我想也许这就是遗忘吧。在那个路口的转角,**在墙上说不出话来。
冬天还是来了,上海的冬天干燥而阴冷,我的嘴唇上出现一道一道口子,偶尔张开嘴笑的时候会有血流出来。我也去学校超市买过男士唇膏,可是没买到。后来我看到VAN用唇膏,他的嘴唇很滋润完全没有裂缝。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去选课,然后顺便查询了一下我的课程。之后我很无聊地把阿K的学号输了进去,然后看到了她以前的课程表,原来星期四下午她没有在E楼的课的。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每个星期四下午她在体育馆门口等我的样子,风从她身边吹过去,她的长头发飞扬在风里面。我盯着屏幕很长时间出不了声。
阿K送我的手套我终于戴起来了,骑着车的时候风一点也吹不到手上。这也是我第一个手指没有冻伤的冬天。
只是我不知道,阿K还戴不戴我送她的手链。
我依然是一个人在学校里面闲晃,看光秃秃的树干看满地的落叶。偶尔抬头看天看得笑容满面。我的头发终于变得很长很长,文学院依然不断有女生写情书给我。
圣诞节的那天晚上,我在舞会上看见了阿K,她穿着第一次穿的礼服,每次她望过来的时候我连看都不敢看她,我于是安静地离开了那个喧哗的舞会。
其实我很想留在那个地方看看,她有没有戴我送给她是手链。可是我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我怕她过得不快乐怕她不开心,可是她太开心我也会觉得很难过的。这样的自己我都觉得恶心,于是我竖骑风衣的衣领走出了大门。
那天晚上我出去,坐在公交车上满城乱转,在某一个街口某个红绿灯前面,我看见我旁边那个公交车上,隔着玻璃是VAN和呵K的脸,我知道那是VAN送阿K回家。我只是在想,VAN为什么不用他家豪华的轿车呢?我闭上眼睛,可是阿K和VAN的脸还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只是后来像是冬天的玻璃窗,在寒冷的清晨起了层层的雾气,氤氲开来再也看不清楚。
**在玻璃窗上沉沉地睡去。不想再醒过来。
我突然想起以前我也在周末送过阿K回家。阿K在公交车上总是靠着我的肩膀,老埋怨我的肩膀太瘦,骨头咯着人特别不舒服。而我总是想到看到过的那句话:“我的终点站永远是你的下一站/你快点睡,轻轻靠着我的背/这些早就习惯送作的挥别/你也一直以为下面才是我的终点站/我在最厚下一个出口等待最后一班回程的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