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35)
作者:韩寒
“我们没有公民,只有草民和屁民”
南都周刊:你是不是从来不向任何事情屈服?
韩寒:我是有一个原则和底线的,没有到这个底线,我比任何人都容易屈服。但如果触及到这个底线和原则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但记得曾经有一次在北京和朋友新组了一个车队,要给车队做宣传。我不喜欢做什么宣传,但那次我去找了当时国内很差的一个汽车媒体,宣传我们车队成立,让人家过来,还得给人家塞500 块红包。
南都周刊:你博客中所呈现出来的犀利、攻击性和日常生活中的你有多大距离?
韩寒:我其实不觉得自己很尖锐,我只是在做职责以内的事,包括你们南方报业所有的记者,你们做的是最本质的一个工作,这是你们的职业规范和职业道德,之所以你们会出类拔萃,是因为大部分的记者都没有达到这个职业标准而已。我写的只是一个作者、一个文字工作者应该写的,我并不尖锐,只是因为别人太在标准以下了,就显得我在标准以上了。
南都周刊:万一你的博客被关掉了怎么办?
韩寒:那我就跟我的博客合影一张咯。就像一个朋友,他死掉了我也没有办法,只有和他合影。
南都周刊:没有想过怎样去把握一些东西?
韩寒:我一直在把握。从小时候写作文的时候就在把握,要把握老师喜欢不喜欢。我们现在把握的不是领导喜欢不喜欢,而是先要让自己生存下来。当局是很怪的,你觉得有问题,他觉得没问题;你觉得没问题,他觉得有问题。政府应该立一个法,这个法就叫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法”。对我来说,我并不是在和他们争斗,只是相对来说,国外没有那么多优秀的素材给我,国内的素材太多了。
南都周刊:你觉得公民是怎么样的?
韩寒:你们媒体只是在找一些更安全的形容词罢了。这个词汇既容易被人理解,又安全,既很激进又很进步。事实上我们国家没有公民,只有草民和屁民。
南都周刊:社会责任感对你来说是个什么东西?
韩寒:真的没有,真的没有,什么所谓的社会责任感啊,或者代表年轻人怎么怎么样啊,所谓的意见领袖啊,从来没有。只是在职业规范上,我可能做得比这个标准好一点点,文章读起来可能更有意思一点。但是,我仅仅是在这个职业标准之上那么一点点的地方,只因大部分人都已经掉到了谷底,所以才使我这样的竖子可以出名。
某个时刻必须是演员
韩寒认为,一个人总被说成意见领袖、青年领袖,会出问题的。这个年代不应该产生青年领袖,领袖很容易建立,也容易被推倒。
《时代周刊》给韩寒戴上“桂冠”后,网络也前所未有的掀起对“韩寒现象”的反思:或炮轰他或批评社会。他对争论保持沉默,与此同时,越来越多出现在商业活动中。与以往对他的“一边倒”支持不同,粉丝的担忧也与日俱增。接受南都周刊专访时,韩寒称自己并非原始意义上的精英,在意的是怎么玩得风情万种。对舆论给他的标签,他认为,意见领袖、青年领袖这样的词听着就挺欠揍的。
韩寒在杂志办公室。前后历时一年半的申请,《独唱团》的书号刚刚批下来,很快将面市。
围绕他的争议,他浑然不觉,或者是他真的不当回事。
初夏的上海滩,天气晴朗,韩寒一身便装驾车而来,脸上洋溢着笑容,与网路上正在传播的韩寒接受日本NHK 电视台专访视频中的严肃相比,此刻的他轻松自如。一个月前,韩寒入选美国《时代周刊》全球最具影响力百人榜,以将近100 万得票排名第二,超过美国总统奥巴马。
许多人为此欢呼叫好。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批评的声音开始前所未有地响起。一些网友觉得“不靠谱”,一个80 后“坏小孩”,写点文字,轻易获此殊荣,这是韩粉的狂欢,但缺乏理性的审视。
网友麦田在《警惕韩寒》一文中举起炮轰的大旗:“韩寒根本没有独立思考,他所有的文章都是在迎合大众的情绪”。相比前者简单直接的抨击,知名专栏作家许知远在《庸众的胜利》一文中,则言辞犀利地将矛头指向了当下社会,“与其说这是韩寒的胜利,不如说是庸众的胜利,或是整个民族的失败。”
韩寒对外界的争论保持着沉默,他既没有在博客中针锋相对,也没在媒体公开回应。与此同时,越来越多见到他在商业活动中的身影,甚至让人感到意外地成为某品牌代言人。在最新拍摄的某汽车品牌宣传片中,有网友评价“俗到流泪”。与以往对韩寒的“一边倒”支持不同,粉丝的担忧也与日俱增。
“我不是演员,但一些时刻我必须是演员。” 签过合同以后,如果感觉剧本很差,韩寒会给导演提建议,但是他们有否决的权利,最后他要服从导演,因此他一年会推掉几十部电视剧和电影。“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人一定要做自己生命的导演。”
这是韩寒对自己拍出一些令网友失望的广告宣传片的解释,给一个不错的商品做代言,可以不用迫于生活压力写一本不想写的小说。他希望坚持的底线是少做代言,但不拒绝商业活动,在商业活动中他把自己定位成“演员”,在解释这个问题时他一脸真诚。
而面对网络掀起的对“韩寒现象”的反思,韩寒的回答有时候会显得心不在焉,更多时候给人感觉他只是在调侃,他自称并非原始意义的精英,他在意的是怎么玩得风情万种。
“我不是原始意义的精英”
大家尽量在安全的环境里狂欢,获得意淫的胜利。这是犬儒的社会情绪,但都是无意义的正确。
南都周刊:许知远那篇《庸众的胜利》引起很大反弹,你怎么看这样一个争论?
韩寒:知识分子想得比较多一点。其实很简单,我就是个作者,看我文章的人是我的读者。我和他们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很荣幸,而不是教主和教徒之间的关系,我不想拿任何人当枪使。
有一部分读者纯粹喜欢文字,觉得你写得好,喜欢看,但你不能要求读者,如果看了文章后不去“练”,就是个庸众。
南都周刊:有网友说文中有太强烈的精英意识,你是更草根的代表吗?
韩寒:不是,没有更精英的和更草根之分。说我敢说真话,但是在中国敢说真话的人不少。关键有一点,永远不要忘记这是文学。说真话是一点,写得好是另外一点。说真话可以是我饿了,我渴了,我想泡你,但你的文章要写得好,要让人读下去。
我觉得很多人忽略了这一点,我的文章写得比他们的都好。你如何把事情和自己的观点在一两千字里写清楚,好看、有趣、正确,能感染人,这都靠文字功底。如果一个人写白开水一般的真话,一天到晚说我渴望公平和公正,会有谁来看呢?
南都周刊:你的很多粉丝批评许知远,包括他的发型和脸型。
韩寒:批评他的人未必都是我的读者,他们并没有认真地把文章看完,弄明白。事实上,这篇文章本身没有问题,许知远没有说我坏话,也没有批评我,他批评的只是一种社会状态和社会氛围。
大家尽量在安全的环境里狂欢,获得意淫的胜利。这是犬儒的社会情绪,但都是无意义的正确。把事情说到时代的层面一定是正确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浮躁、迷茫。我看过许知远以前的文章,赞同他大部分观点,但所有写杂文的人,都是无意义的正确。谁都知道你是正确的,但有什么意义呢?许知远是,我也是。问题是社会都变成无意义的正确,那么有意义的错误就没有了生存空间。
南都周刊:你怎么理解社会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