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是保姆手中抱着一个穿水手服的幼儿。

那孩子见到唐家申，立刻挣扎落地，朝他奔过去，大声叫他：“Dada!”

大家都笑起来，那么可爱，像替他们灰老苍白的心注射兴奋剂。

小女孩一头浓发，面孔像苹果，家申一把抱在怀里，大家又听到她说：“Dada,I wuv you.”

家申回答：“BB，I wuv you t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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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母走近说：“她天天吵着要见爸爸，今天太太知道你在这里，送她上来。”

家申看到保母身后站着妻子。

他才想招呼，她已转身走开。

保母说：“唐先生，我过些时候来领孩子回去，这袋里是她奶糊及清水等。”

家申紧紧把洋娃娃似小女儿抱怀里。

大家都羡慕：“这么好玩的小女孩”，“又乖，会说会讲，懂得表达心意”，“父女一般漂亮”……

尤其是女同事们，被商业社会紧张经济折磨得不敢生育，此刻心情更是复杂。

只见小小人全身没有一处不可爱：浓眉大眼，一头长乌发，胖胖小臂小手，给她一个饼干，她如获至宝，放进嘴时，连手指也一并伸入，怕到嘴美食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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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偎父亲怀中，一声不响，握着小小奶瓶啜食，唐家申如常开会。

他轻轻提出意见：“标准出版社净是办公室月租是十八万，各位同事记得每本书都要有盈利。”

同事们听到唐家申说到盈利时，都大表意外，睁大眼张开嘴，呵，风流名士都脱胎换骨变得经济实惠，可见这世界是艰难了。

大家悲凉地打起精神。

这时小女孩已在父亲怀中睡熟，但家申仍然抱着不放，这小人儿体内保存着他的因子，她是他的后裔，此刻，他脸上温柔神色叫人感动。

这个会议，一直延至天黑，大家并不觉累，只感到兴奋，工作分配定当，又有方针，照着苦干便可。

稍后保母上来抱回小唐晶。

保母说：“太太说，小品不愿背乘数表，家教无法叫他服帖，他用橡皮及钉书机摔向补习老师，人家已经辞职，太太说他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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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申答：“你叫他约个时间到我办公室来，我教他。”

“先生，你回家吧，大家都牵挂你。”

此言一出，老板确定唐家申已离开家庭。

保母与孩子走后，他恃老卖老，问家申：“大作家，你的著作写完没有？”

家申把稿件放桌上。

老板看到厚厚一叠稿件，几乎感动落泪，“家申，人会变，月会圆。”

家申没好气，“贼腔。”

“你身上还有一股奶香。”

家申不出声。

“你离家出走？”终于入题。

家申说：“我不谈论私事。”

“家申，你半生为男女关系付出太多精神时间，多情反被无情闹，血本无归。家申，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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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申不发一言。

“你恋爱了？”

半晌他似是而非地说：“一个人只能活一次，也只能向前。”

“刚才我看到唐太太，她似乎瘦了。”

“是你知会她我在这里吧？”

老板忽然问：“家申，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唐家申没好气，“不计热恋，连同居时间，已有十多年。”

他离开出版社。

街上暮色苍茫，一刹那家申不知该往何处。

他手提电话响起，梅管家找他：“家申，明朝九时正请到陆先生书房，高律师宣读遗嘱。”

家申听见自己酸涩地问：“找到陆月了吗？”

管家不便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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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陆家的事，外人不便在场。”

“陆先生希望你出现，家申，你的员工合约直到下月初仍然生效。”

家申无奈回答：“知道。”

他回到宿舍，等陆月向他作出解释。

陆月不是不记得他。

这时她挤在吉森身边，在小餐厅里喝姜啤和冰淇淋及吃甜圈饼。

她满嘴糖粉，吃得放肆。

吉森低头怜爱地看她。

他问：“在教堂里，那恋恋不舍凝望你的男子是谁？”

陆月边吃边喝，双腮鼓鼓，“男人一向都看我。”

这是事实，并非夸耀。

“那个漂亮斯文的男子。”

“你指家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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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什么人？”

陆月回答：“我的男朋友。”

吉森一怔，“可是，你与我在一起。”

“你不同，世上我最爱你。”

吉森啼笑皆非，“朱因，这不对，你对他不忠。”

陆月放下杯子，“我想是。”

“他会伤心，朱因。”

朱因忽然笑，“吉森，他没有心，即使有，也似一圈橡胶，自地球掷向月球，也可以安然着陆，丝毫无损。”

“朱因，”吉森吃惊，“你这样了解他，却还同他在一起。”

“我十分喜欢他，他懂得讨女子欢心。”

“朱因，你变许多，我不再认得你。”

“吉森，他知道什么叫不忠，他有妻儿，他对她们也不忠，他妻子讹言怀着他的孩子，但蓝眼棕发，她也不忠，我们都是黄鼠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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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森沉默一会，他说：“你讲得对，感情上我一早已背叛婚姻，我更加不忠。”

“几时？”

“多年之前万圣节，你到员工室讨糖，穿着芭蕾舞衣那天。”

“我不记得。”

“嘿。”

这时他的手提电话响起，他回说：“马上到。”

陆月忙不迭说：“吉森，我明天要见你。”

吉森用大手抚摸她的脸，“如果他还没有杀死你。”

陆月笑，“他才不会。”

两人离开小餐厅。

分手前陆月问：“你呢，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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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森回答：“我没有资格约束你。”

“我恨你汤吉森。”

回到一百号，梅管家拉着陆月，“朱因，快休息，明早有事。”

这时陆伟章夫妇忽然出现，冷冷看着陆月，在这之前，他们一直当陆月透明。

陆太太冷冷说：“长这么大了，一脸妖媚。”

梅管家就是这点好，她毫不避忌，站到陆月身边，保护她自小管教的孤女。

陆太太继续说下去：“这里站着的是长子，那边在房里的是嫡孙，小狐狸末日到了。”

陆月这时睁大双眼，发出晶光，但终于忍耐着不发一言，走回房间。

稍后梅管家提着一只小号旅行箧到她房间。

“这是什么？”

“朱因，这是陆先生私人送你的十多套珠宝首饰，你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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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回答：“我不稀罕，转送你吧。”

“朱因，你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

“爱人，被爱。”

“唉，没有人爱你多过陆先生。”

陆月沉默。

“吉森与家申，你爱谁多一点？”

陆月答：“吉森说，他不会进入我的世界，叫我赤条条放弃一切他才会同我结婚。”

梅管家生气，“汤吉森是一条牛。”

“至于家申，我从未想过要与他结婚。”

管家欷歔，“家申对你，只可以说，他牺牲不少。”

“家申的稿件完工没有？”

“完工了，文笔细腻，叫我落泪。”

“家申就是有这个本事，其实他没有技巧……文笔丝毫不见夸张，用字亦无新异之处，但是文字却深深动人。”

“他写到病人失去肌肉控制本能，双手侵袭看护胸部，叫她一拳打肿鼻子，真是笑中有泪。”

陆月笑，“我想他是故意。”

“朱因，你猜遗嘱怎么说？”

“我不关心。”

“希望陆先生给你充分照顾，至于那些男人，朱因，If they do it with you,they will do it to you”

说到这里，陆月打个小小呵欠。

管家知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