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的六月(11)
作者:亦舒
这种地方叫他觉得已经中年:怎会觉得好玩?不可思议。
一众男生当陆月似蜜糖,紧紧围住,女孩子长的好,不知道幸还是不幸。怪不得陆先生叫他来监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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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陆月答允同其中一共舞。
那小子穿着窄身西服,裤管似香肠,叫吉森侧目,这倒还罢了,他似喝多了两杯,胆子变大,把陆月的手握住,放在自己胸口之上,把她扯近,脸贴脸,另一只手穿到陆月袖圈之下摸索。
吉森低头叹口气,逼不得已站起走近。
他把手搭在小子肩上,“够了,”他说。
那小子正闭目享受,陶醉得不得了,一下惊醒,自然不是滋味,身为运动健将的他一抬头,却看到比他还高大的男子站在面前,而且有点生气,他只得松手,丢下一句:“朱因你带阿叔来跳舞?”他悻悻退下。
陆月看着吉森,把手递给他。
吉森听一听拍子,这还难不倒他,虽然生疏,四部却还记得。
陆月小小腰肢轻而软,他感觉不到她穿着内衣,她轻轻靠近他,小脸试图贴到他下巴胡子,他把她移开一点,帮她转一个圈,陆月笑起来。
“你跳的很好。”
吉森不敢说的是:他颇愿意余生留恋在这个嘈吵舞池。
有人递酒给他俩,吉森说:“当更时我不喝。”
陆月气结,斜瞄着他笑,“你那么辛苦?与我跳舞是执行任务?”
这样的眼神叫吉森怔住一会,他不出声。
“你打算霸住我不放?”
“我到车上等你。”
“不许你走,整晚守住我。”
吉森看着她,无奈地想,这任务比在街头巷战匪徒还要辛苦。
陆月却不放过他,“为什么男人也有胸脯,为什么胸上要有那么多汗毛?长出时可刺痛,每天怎样打理,沐浴后可要努力擦干,抑或用吹风?”
吉森啼笑皆非,一声不响。
然后,更要命的问题来了:“我可以多看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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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森不由得把她拥的紧一些,“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看着他,“去何处?
“回一百号。”
“我难得出来一次,十二时前绝不回家。”
吉森几乎想即时辞职。
“你想怎么样?”
“一个唇吻会叫我高兴。”
“我不能那样做。”
陆月轻轻说:“那么,闭嘴,跳舞。”
吉森豁出去,与少女沉醉在舞池里。
这是他一生中最旖旎的经验,人们一直说的不能自己,肯定就是形容他此刻心情。
陆月用她的天然浓眉轻轻擦过他的嘴唇,又往回再做一次,呵气如兰。
终于他轻轻地问陆月:“可以回家了吧。”
“还未到十二点。”她嘟嚷。
吉森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出舞池,离开会所。
她忽然紧紧拥抱他的腰身,贴住不动。
吉森低声说:“快别这样,你只觉一时淘气好玩,叫人看在眼中,我得关进牢里。”他几近苦苦哀求。
小陆月说“我爱你已经长久,汤吉森,与我结婚。”
吉森告诉她:“我已经结婚,而你还不足婚龄,别胡闹,回家去。”
他叹口气,忍不住吻她额角。
他年龄比她大许多,已婚,有子女,且是纪律人员,他不能违背诚信,他必要压抑控制感情。
就因为喜欢这美丽的少女,他更不可越轨。
吉森用他的大手轻轻抚摸陆月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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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眼濡湿,即使他未婚,她也不是他的对象,这个女孩是塔里的公主,她可是连烚一只蛋也不会。一生从未进过银行,亦未曾乘过公路车。
“公主。”他那样叫他。
那天回到家里,已经十二点多。
陆月的纱裙团的稀皱,肩带落下,口红全在吉森脸上。
接着几天,吉森不愿与陆月接触。
但是不可避免的事终于发生。
他记得是一个星期日早上,陆先生忽然要见他。
“吉森,”他问:“你在我这里工作大约多久了?”
吉森一怔,“陆先生,大约一年。”
“时间过得真快”陆儒的感慨是真的。“我整日坐在这张轮椅上,不知春夏与秋冬。”
“陆先生照样运筹帷幄。”
“警务署长给我通过电话,他说 :吉森已届升级时候,他要派你往苏格兰场实习三年,回来,就是警司。“
吉森意外的像踩空一级楼梯,
啊!东窗事发,他是她的禁脔,汤吉森实太接近火焰。
陆儒已算得是客气的人了。
“你回到总部,署长自然会同你说个详细。吉森,你是人才,我留不住你。这次你连家小一同往英国学习,是个大好机会,好好的干,前程无限。”
吉森只能低声答:“明白。”
“这里没事了。”
吉森缓缓退出。
老人脸上一点特殊表情也无,丝毫看不出有不开心的样子,深藏不露。
吉森背后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低头在员工休息室喝咖啡,忽然想起小陆月有次玩耍,把塑胶苍蝇泡在他杯中,他不禁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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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两只小小金毛寻回犬奔出来,绕住他小腿转,咻咻地很可爱。
小动物也叫他想起陆月,欠少人性,一味骄横。要什么就想得到什么。一只小狗跳到他怀里,向他讨饼干。
他身后传来梅管家声音:“嘘,嘘,走开,走开。”
两只小狗奔走。
管家坐在他身边,轻轻说:“等朱因回来,替它们命名。”
吉森听出问题来:“朱因去了何处?”
“她到美国东岸几间大学面试。”
吉森愣住,“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下午。”
啊,他们把她先送走,免得她吵闹,待她回来,他已经在英国。
他们办事,滴水不漏。
梅管家看到吉森脸上那心炙销魂的样子,不禁在心中说:呵,原来这感情是双方面的事!
她轻轻劝到:“吉森,也只能这样做,你说是不是。”
吉森当然听明白,他低声答:“我并无非份之想。”
管家并不多讲,她拍吉森肩膀两下,走开。
那天晚上在车厢,少女把身体团在他膝上,没头没脑亲吻他,被车房管家看到,通知管家。
管家走到车房,正好看到他把陆月抱出。
管家就知道汤吉森最好还是离开一百号。
至于少女,她会不开心,不过,至多三五七天也就丢在脑后,管家替她找来只小狗聊解寂寞。
吉森第二天见过警务署长,过几日就举家迁往伦敦。
陆月回来时,咚咚咚咚奔走,上下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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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小狗跟在她身后跳跃。
遍寻不获,她问管家:“人呢,他没上班?”
管家淡淡反问:“谁?”
“吉森呀。”
管家闲闲答:“汤先生调职,他与家人到英国去了。”
陆月好像被人左右吃了两记耳光,“什么?”她震惊。
“他是警务人员,一年期满,回去报到,他身份如此,我们留不住他。”
陆月的脸色与声音都变了,“你们赶走他?”
管家沉下脸,“朱因,大学生了,说话要合理。”
“你们设计叫他走,谁,是祖父?”
“朱因,汤先生一家四口往英国升职定居,你应当为他们高兴。”
陆月脸色白如纸张,双眼里神采忽然消失,她一言不发,回转房间,忽然乏力,倒在床上,动也不动。
一连三天,她不吃不眠,就那样躺着。
嘴唇干瘪,眼窝塌下去,不更衣不沐浴。
陆老先生说:“请朴医生来。”
“朴先生是肿癌科大夫。”
“他也会打点滴吧,快,朱因就要出事。”
半夜,朱因发起高烧。
朴医生赶到,管家与他说华语。
他听了一会,耐心说,“我是韩裔,我不谙汉语,其实我也不会讲韩文,我只懂英语与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