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煞(9)

作者:亦舒


月玫立刻问:"谁?"

桑原耸肩,"某个学生。"

"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我班上有八十多名学生,大半数是女生,仿佛叫玛丽吧。"

"很漂亮。"

桑原答:"有比她更美的。"

话还没说完,又有另一个女生走过来,索性蹲下,近距离贴着桑原细语。

那女孩也似月玫般喜欢吹火般嘟起嘴唇,她皮肤光洁,像发出一层晶光,全是因为年轻的缘故,胸隆腰细,小腹平坦,煞是好看。

怪不得那些中老年男子都喜欢少女,连福在都觉得她们养眼。

可是月玫已经十分不耐烦,她说:"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人头太杂。"

他们搬到贵宾厅里坐。

三个人都胃口欠佳。

桑原当然不是老实人,他仍然谈笑风生,但是,目光不与月玫接触,反而在福在身上兜转。

月玫接到一个电话,收得不好,她走到外边去听。

桑原对福在说:"你与月玫性情完全相反,两人如何做朋友?"

福在答:"我是老木头,她是蔓藤玫瑰,去到那里是那里。"

桑原微笑,"照我看,她是一列将要脱轨的火车。"

福在一怔。

这时月玫回来了,"说什么?"

"称赞你呢。"

月玫坐到他身边去,"谁要你赞。"

一整晚气氛都不安。

月玫说:"我们到美国结婚。"

桑原说:"周太太,你已经结了婚,法律上,你必须先离婚,然后再婚。"

"那我们再婚。"

"少胡闹。"

福在一听结婚两字吓得发抖,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不知月玫为什么老是想结了又结。

她喝着闷酒不出声。

"离婚后你一定要与我结婚,不然--"

"不然怎样?"

"杀死你,"月玫嘻嘻笑,"切成一块块,丢进太平洋,你是外国人,在此无亲无故,谁管你。"

他俩打情骂俏,?目膳隆?

不料月玫与桑原愈说愈兴奋。

桑原说:"我力气比你大,一动手,掐死你。"

他们认真起来,月玫双眼水汪汪,"要做得不像他杀才好。"

"灌醉你,把你推进浴缸溺毙。"

月玫不甘示弱,"你爱潜泳,在水里你会意外迷失方向沉下海底。"

"你从楼梯顶滚下折断颈骨。"

"你--"

福在实在忍不住:"先生,小姐。"

他俩哈哈大笑。

桑原说:"福在害怕。"

月玫答:"别小觑她。"

"家父自幼教我,看低女人,足以致命。"

吃完了饭,月玫与桑原像二人三足般缠在一起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福在喝多了,想吹风,不料脚步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双膝擦破流血。

已经遍体鳞伤,还得雪上加霜。

这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扶她起来。

福在连忙道谢。

那人截住一部街车扶她上车,福在这时抬起头来,发觉他是熟人。

那人是保险公司调查员刘少波。

那年轻人一言不发,见福在坐稳,替她关上车门,默默看着车子离去。

福在已经豁出去了,她捂着疼痛的膝头,这人不似来害她的,是祸,也躲不过,她的前途反正已经漆黑。

一连三天,月玫都没有回家。

佣人有事,开始请示福在,她似成为周宅管家。

月玫一定是与桑原在一起。

终于,月玫出现了,她的皮肤,头发,指甲,都变得干枯粗糙,一进门便吩咐佣人叫美容师到家服务。

月玫嘴角溃烂,舌头上有紫血泡。

福在暗暗吃惊。

月玫喝着蜜水,手臂上一搭搭瘀青,可是她不觉痛痒,反而咕咕笑。

福在忽然明白了,"月玫,你与桑原用毒品。"

月玫点头。

"月玫,不可。"

"你懂什么。"

"月玫--"

"这几天我快乐似神仙。"她打一个哈欠。

"月玫,这日本人原不是好东西。"

恨煞 正文 第5章

章节字数:6915 更新时间:09-01-21 16:06

月玫笑,"好人,坏人,王福头的世界只分两种人,不是好人,就是坏人。"

她上楼去了。

福在一个人扼腕叹息。

同情担心月玫?不不,不如为自己发愁。

福在收拾行李,月玫却在房门口出现。

"现在不能走,做完那件事才放你。"

福在索性说:"你讲吧,怎么做。"

月玫想一想:"照原定计划,他生日,你请客,灌醉他,把他哄上车子,坐在驾驶位旁边,其余的,有我。"

福在看着月玫,"这件事之后,我与你再也没有纠葛。"

月玫答:"从此我不认识你,你也不再认得我。"

"好的。"

月玫与福在击掌。

月玫?鲆坏备T凇?

"不要。"福在厌恶地缩开。

"别倔强,你的鞋底都磨穿了。"

月玫撇下钞票。

佣人在门外说:"太太,按摩师等你呢。"

月玫出去了,福在看着脚上鞋子发呆。

廉价鞋一穿即坏,款式颜色都简陋抄袭,月玫一眼看穿。

对她来说,单纯的王福在就像透明一般。

稍后女佣捧来几只鞋盒子,"王小姐,太太请你试穿。"

全是名牌原封不动新鞋,原来月玫与福在同样穿六号鞋。

她俩一直有若干共同点。

福在一声不响。

过一日,周子文做成功生意返来,情绪很好。

他签妥好几笔合同,与同事饮宴庆祝。

月玫懒得理会,藉词避开,并不参与。

深夜他回来,看到福在站在露台,他敲敲玻璃窗。

福在转过头来,"下月一号,是你生日?"

周子文诧异,"你怎么知道?"

"月玫告诉我。"

他感叹:"三十八足岁了。"

才三十八?周子文看上去似四十八。

他比真是年龄老成得多。

"我比月玫大一截,所以格格不入。"

福在微笑说:"我从前工作的地方,像你这样年纪的男子还自以为精壮,正在为升职及追求女同事烦恼呢。"

他坐下来,"福在你与月玫完全不同。"

福在双臂抱在胸前,感慨地说:"她自小是个美人。"

周子文挑了别的题目:"这次到中东,只见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回到家里,连冷热水都觉感恩。"

"啊。"

"因此把小?蝗缫舛级谀院蟆!?

福在点头,"有智慧的人才会这么想。"

周子文忽然说:"福在,你在我身上仿佛看到许多好处。"

"因为你是一个有大量优点的人。"

"不敢当。"

福在数出来:"勤工,负责,爱家,爱妻,对朋友也忠诚,你是上等人。"

周子文笑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福在看着他晒成紫棕的脸皮,鼓起勇气说:"你生日那一天,我想做几个菜请你。"

周子文喜出望外:"太好了,我十分盼望吃家常菜。"

"你喜欢吃什么,我可以立刻学做。"

"每种菜式都受欢迎。"

他绝不挑剔,这也是好处。

第二天,月玫嘭一声推开福在房门,喜孜孜问:"约好了?"

福在点头。

"没想到你行动迅速,这才是当年勤工好学的王福在呀。"

福在啼笑皆非。

她把收拾好的小小行李箱拎到门背后。

月玫拉住她的手,"不要走,我,桑原,你,三个人一起住这间屋子。"

太无耻了,竟有这样想法。

福在知道她眼睛里有愤怒不满,故此不想正视月玫。

"福在,你打算走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道。"

"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无依无靠,抛在外头,岂不危险。"

福在喃喃自语:"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子。"

"福头,你真的要走,我帮你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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