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只有你(9)

作者:亦舒


最令杏子吃惊的是,他用日文拼音叫出杏子名字,全世界只有父亲生前才会那样叫他,这乳名分明由母亲告诉他,他俩关系已经不寻常。

这时安德臣笑:“乐平说你淘气,杏子,她说你会叫我Blondie。”

他的手搭到女伴腰上,他看着她笑。

另觅新欢

戎乐平照例穿着旗袍,头发梳在颈后,这点不由得杏子不佩服母亲,男伴明显比她年轻,可是她并不作幼稚打扮,她永远做回她自己。

杏子脸上挂着假笑,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她僵住。

王治山不在这里,他没有来,她们没有邀请她。

母亲叫她打扮好,介绍给她新男友认识。

杏子蓦然转身,找到玛嘉烈,责问她:“王治山呢,你们没有通知他可是?”

玛嘉烈愕然,“你为什么紧张?”

杏子双目通红,“她永远不学乖,一个人中枪死亡民,用枪那人为她险些吃官司,她却若无其事,另觅新欢,我不要妖姬般母亲,我不想看到她勾引我男同学!”

阿玛把杏子拉到一角,“甜豆,你说些什么?”

杏子气愤得气噎,“她如此恬不知耻,这般淫荡!”

“嘘,杏子,噤声。”

“我耻以为伍。”

杏子冲出画廊,玛嘉烈追了几步,叹气,她手上电话响起。

杏子叫一部车回家,打算把衣着全部剥下还给母亲,忽然之间,杏子明白为什么哪吒要连皮肉也剥下归还。

就这样,戎乐平故技重施,一脚踢开王治山。

回到家,杏子用锁匙开门,愈想愈气,黑暗中走回房间更衣,忽然左脚踢到一件硬物。

她蹲下一摸。

杏子立刻知道这是什么。

王治山的枪套。

她脱口而出:“王治山,”声音像耳语,“王治山。”

杏子走进母亲寝室,不见他。

他在储物室。

她奔过走廊,听见王治山低声问:“你回来了?”

是他。

杏子轻轻走进房间,她闻到一阵酒气,他喝了不少。

王治山背着她躺在那张旧红丝绒沙发上,他闻到女伴身上熟悉的香氛,她告诉过他,这香水名叫轮回,梵文音森沙拉,他记得他微笑:如此刁钻的香水名。

在黑暗中他察觉她走近,先是蹲在他面前,伸手摩娑他的脸,他握住她的手,忍不住呜咽地说:“美莉离开了我,她带着三个孩子一言不发到澳洲去了,连家具也一并运走,把房子交给经纪出售,请律师将离婚书送到派出所交我签署……”

杏子一听,不由得泪流满面,可怜的人,失去一切,那边妻子同他离婚,这边情人又不再要他。

感觉缠绵

杏子心甘情愿里绞痛,她轻轻捧起他的脸,吻他额角、鼻尖、嘴唇。

那感觉,同想像中一样缠绵。

“玛嘉烈说你正在忙……”

“嘘--”

杏子紧紧搂着他脖子,不住默默流泪。

“我喝了一些闷酒--”

杏子伏在他身上,她一直渴望拥抱他爱他,她希望可以补偿他。

他们不再说话,她腻在他身上,再也不愿离开。

杏子只觉得她的精神渐渐游离,没有未来、没有过去、没有烦恼。

她知道母亲无论如何今晚不会回来。

她轻轻滚落丝绒沙发,打开房门,看到王治山V形裸背,地上有一只威尔忌空瓶。

杏子把他外套与枪套拾地卢,放到他身边,一个人静静离去。

她更衣沐浴回学校,身边电话响起,玛嘉烈说:“杏子,你母亲找你。”

“我正上课。”

“甜豆,乐平要到北京陪安德臣,好几个月也不会回来。”

“那多好。”

“安德臣真漂亮可蝇,像不像电影明星?”

“他们都非常英俊。”

“他们也都对她着迷。”

“我要去上课了。”

那天有一个试验,杏子匆匆而入场,门口碰见慎一,他用手臂围住他肩膀,“好运。”他说。

这几个同学像她兄弟一样。

慎一与佐卫两兄弟,金巴与富利是情侣,他们都爱她。

杏子一直觉得心跳得像自喉咙弹出,她需用左手按胸前,右手书写。

考毕,慎一问:“成绩如何?”

杏子答:“过得去。”

佐卫走近,“杏子,我们需要一个地方做参赛作品,你家有地库车房,可惜没有空气调节。”

杏子答:“当年玛莉居礼的实验室也冷得叫她双手长冻疮。”

“杏子,你不是要搬家吗,借你住所做实验如何?”

“我找到地方第一时间通知你,我家即你家。”

“好极了。”

十三

下午,杏子思虑良久,才提起勇气拨电话找王治山警司。

接线生答:“我给你接他秘书。”

“请问什么人找王警司。”

杏子想一想:“《新明日报》记者石杏子。”

“石小姐,王警司出差到美国威斯康辛联邦调查署做一项实习。”

杏子怔住,“什么时候回来?”

“他今晨出发,大约两个月后才返。”

“啊。”

“石小姐,这段时间,他的职务由欧信督察代行,你可需要我代你接欧女士?”

“不用,请问他在美地址—”

“石小姐,这些资料我们不便向公众透露。”

杏子只得挂上电话。

她伏在桌子上,两个月那么久,她叹口气,身边好似还有他的呼吸声音。

杏子默默失神。

也许,他已走出她年轻的生命。

钱律师回来,看到杏子站在长窗前看雨景,她说:“一雨成秋可是。”

杏子转过头来。

钱律师大约刚自法庭返来,她穿一套深色西服,式样保守,可是外套在腰围处忽然收得极窄,扣上钮扣,显出女性葫芦身段。

杏子喝声采,“好漂亮,我到了四十岁,一定像坯烂泥。”对少年人来说,三十岁是人生极限,四十在宇宙以外。

私人空间

钱律师说:“小杏子,你妈妈往北京,你也不送她。”

杏子不出声。

“如今整个家都是你的了。”

“我需要私人空间。”

“乐平宠坏你,地产经纪说的郊有一所镇屋,屋主急于套现,售价比市价便宜十个巴仙,物有所值,你若喜欢,我替你办手续。”

杏子高兴,“我立刻去看。”

经纪热心介绍:“房间是小一点,不过,总菜有三层楼,大约两千平方尺。。。。。。”

杏子走过屋子,地方相当旧,间隔局促,她转头问:“请问你可有相熟装修师?”

经民微笑:“我就是。”

“啊,太好了,把客厅饭厅家庭室全部打通,这个大空间用来做书房,还需要一张四乘八原木书桌及若干凳椅,全屋改卤素灯照明。”

她走到楼上,“这些小小睡房全部打通,成为一个大统间。”

“我明白,石小姐,你可要看一看地库?”

杏子顺楼梯走下地库。

该处到毋须改动,已经是一个大堂,有扇门通往后园,最有趣的是该户人家有两套洗衣干衣机,可见人口众多。

“地毯可要换地板,这些书架可以保留。”

“我喜欢松木。”

“是,松木无声,石小姐,我马上叫手下把设计图及样版送过来,赶一下的话约两星期可以完工。”

杏子点头。

经纪很高兴,“那我们成交了。”

后园有一小小秋千架子,种着许多黄色美人蕉。

“这间房子近大学,别人也许觉得偏僻,最适合石小姐。”

杏子急急要搬家,并没有再看别的房子。

装修图样很快送来,中规中矩,杏子只用三十分钟便与装修师商量妥当。

不外是“墙壁全部油乳白,地板入门口处用花岗岩,余用淡棕色工业地毯”等,大厅打通有八百多平方尺,一角是不锈钢厨房,另一角改建筑事务所必需电器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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