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只有你(32)
作者:亦舒
“听,听,这是说我们。”
“不,阿姨,你俩根本不屑结婚,你们是女皇蜂,我自幼一个人,我渴望早日拥有伴侣。”
“小杏子说得对。”
“可是一个家庭有许多责任负担----”
钱说:“她懂得应付,边学边做,人生本如此。”
阿玛问:“继续吃果酱当一餐?”
杏子含笑不语。
“你爱他?”
杏子轻轻答:“足够结婚。”
钱律师又舒口气,“我不知多羡慕小杏子。”
阿玛忽然问:“他在寝室表现如何?”
钱律师也想知道。
杏子坦然答:“三倍A。”
阿玛吸一口气,“呵,难能可贵,这是婚姻中极重要一环,多年来女性不懂得或是不好意思争取。”
忽然忐忑
杏子惆怅地说下去:“不过,你仍然知道你是什么人,身在什么地方。”
钱律师不得不问:“你有过另类经验?”
杏子轻轻地答:“是,灵魂像是飞跃至宇宙湛蓝边缘再度回转。”
“真的!”
杏子黯然说:“不过这件事,无论对方经验与装备多好,你必须真正爱他。”
玛嘉烈叹气,“是的,是的。”
杏子说:“希望两位为我们证婚。”
“那也得让我们见一见考林斯教授。”
“他就在对街,我叫他过来。”
“什么,这么些时候,你一直叫他在外边等?”
杏子嗯一声,“我们这些年轻女子可以做的,不过是在他愿意等的时候,叫他多等一刻罢了。”
阿姨们见她已经看破世情,不禁恻然。
杏子接着拨了一个电话,不到三分钟,玛嘉烈便看到一个高大漂亮的年轻人推开画廊玻璃门。
她忍不住称赞:“好一个looker。”
衣恩那天穿一件极淡粉红色长袖衬衫,破旧牛仔裤,漂亮如时装模特儿,他留着时下最流行的胡髭渣,看到女朋友,立刻自然大方上前拥抱亲吻,并且用下巴在女友脸颊上磨两磨,把胡髭当刷子玩。
玛嘉烈黯然低头,她白活了半生,从未享受过这般男欢女爱。
钱律师上下打量这小子,“要结婚了,打算一辈子爱杏子?”
“是钱阿姨。”
玛嘉烈看到衣恩侧脸忽然觉得他像一个人,可是刹时又想不起是谁,心里忽然忐忑。
杏子说:“我们已经登记,两星期后签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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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律师说:“把注册官请到我办公室来好了。”
杏子答:“明白。”
“应该邀请安德臣夫妇观礼。”
杏子断然答:“不必打扰他们。”
两位阿姨只得沉默。
半晌,玛嘉烈说:“杏子,你母亲留了指环给你。”
杏子答:“我不要她的宝石,我也不要她的香水。”
钱律师向衣恩解释:“杏子与生母不和。”
衣恩微笑:“我一早知道。”
“我们衷心祝福你俩。”
衣恩说:“两位阿姨可有时间与我们一起吃饭。”
钱律师说:“我们还有事,改天吧。”
他们离开画廊之后,钱律师问玛嘉烈:“会长久吗?”
“当然不会。”
“离婚率已达百分之五十二了。”
“但是,让小杏子高兴一年半载,也已经足够,如果更长一点,我会喜出望外。”
“杏子好似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两岁半进幼稚园,十六岁入大学,算是学到一点智慧。”
在街上,上了车,衣恩轻声说:“宝石也不要,要什么。”
杏子在他身边说:“你的----”
衣恩温柔地告诉她:“那是一个不良少年才用十分粗鄙的字。”
杏子微笑。
“我以为你要我的心。”
杏子回答:“心,与那个。”
衣恩笑,“你会杀死我。”
杏子也有答案:“我知道。”
那天傍晚,回到杏子家,两人也开始谈正经事,譬如说,注册后住何处。
“我家。”
杏子说:“不,我家。”
他笑,“杏子,男人怎可搬进女伴家。”
杏子微笑,“这男性沙文情意结大抵还要过一千年才会消除。”
“让我们置一个中立区。”
“三处住所?也好,进可攻,退可守。”
胸前纹身
稍后杏子到书房做笔记,她埋头工作时有点忘我,很快个多小时过去,待她抬头,衣恩已在长沙发上睡着。
这是她母亲的居所,装修似交际花香闺,到处是水晶玻璃、丝绒与绣花,近窗挂着一枚三棱镜,刚好把日光余晖七道颜色反映到沙发上。
衣恩裸着上身,此刻紫黄红三个颜色在他肩肌上不住闪烁,十分好看。
杏子趋近,正如她无奈承认:怎么说好呢,她喜欢漂亮的异性。
衣恩胸前汗毛形成一个Y字,他是个毛孩,照洋人规矩,不论男女,露出体毛便算不雅,需要处理,所以他从不穿短袖衬衫。
杏子走近一步,她看到衣恩右胸汗毛被整齐剃掉一个小小长方形,她纳罕,再看仔细一些,杏子怔住,在那小块皮肤上,是一个朱红色英文歌德字体的纹身:Anzu,她的名字。
纹身位置刚好在他心脏之上:杏子是他心上人。
这一刻杏子泪盈于睫。
“还喜欢吗?”衣恩醒来微笑问。
杏子定一定神,“什么时候纹上去的?”
“中午有空档。”
“可疼痛?”
“比想像中好些。”
杏子轻轻说:“纹身很难除脱。”
衣恩反问:“我为什么要除脱这纹身?”
杏子伏在他胸前不出声。
两个年轻人都不愿意再动,这世界也只得那么大。
第二天下午,衣恩有空堂,他到环亚找杏子,同事们已经熟悉他,助手笑说,“杏子到地盘去了,她在----”
衣恩把车驶近地盘,他没有安全装备,不能进去,在车上等。
权威一面
不久看到杏子全副武装自办公室出来,手上还拿着三合土检验枪,她摘下头盔,不知为着什么事,痛痛责备工程承包商,那人只能低着头唔唔唔。
衣恩怔住,他未想到杏子会如此狠且准。
那工头显然颇出了一点错,只见杏子大力把枪内样本摔到地上,并举起靴子踢到老远。
杏子动气时十分可爱:一额汗,面孔涨红,手舞足蹈。
接着有人给杏子一大瓶冰茶,她一边喝一边给指示,整班人必恭必敬地聆听。
衣恩掩住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平时眼神忧郁不爱多话的杏子权威一面。
他刚把车子调头预备离去,有人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抬头,“杏子。”
“有什么好笑,你为什么笑?”
衣恩分辩:“我有笑吗,我才没有。”却忍不住笑。
杏子没好气,“回家才炮制你。”
衣恩把她拉进车子,他亲吻她的手,“我不敢造次。”
翌日,杏子同老板周君说:“我要结婚了,望请假一个月。”
“结婚?”周环亚张大嘴,像是最可怖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是的,周先生,假期之后,我每周工作时间会朝九晚五。”
“小姐!全雍岛没有朝九晚五的工作。”
“那么,朝八晚六。”
周环亚激动,“你为什么要学平庸女子般为婚姻牺牲?”
杏子微笑,“不应用牺牲这样严重字眼,家庭生活当然应有优先权。”
周环亚惨叫。
“周先生,别这样,嘘,嘘,房外的同事会以为我虐打你。”
正在这时,秘书进来说:“杏子,有人找你,他说没有预约你也会见他,他叫真崎慎一。”
“啊,慎一。”
杏子奔出,推开会客室门,看到老同学满面笑容转头过来,慎一头发留长,穿着一套贝壳色绉麻西服,漂亮得引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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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上前与他拥抱,“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