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只有你(22)
作者:亦舒
观众先是静寂,然后爆出欢呼与掌声。
杏子看得呆了,她跪倒在地,然后滚跌草地,身体压得结冰草叶吱吱响,太伟大壮观了,她简直想对巨石膜拜。
同学七嘴八舌说:“我明白师傅叫我们来这一趟的原因了,啊,日光与建筑物不可分割的关连!”他们忙着拍摄。
杏子轻轻说:“这一道金光改变我的人生观。”
可是一旦回到市中心,他们又恋恋风尘,不能自已,金巴莉通常搜刮牛仔裤,看中一条宽脚古着五零一,可是又不舍得,杏子悄悄替好友付款交到她手上。
也有脾气
佐卫与慎一恳求:“杏子,一起往巴黎。”
杏子轻轻回答:“你们去,我要回家。”
“扫兴,那阿伯一定会等你,怕什么。”
一言提醒杏子,糟糕,电话竟关掉那么久,她连忙取出覆电,他低沉声音传来:“杏子,你在什么地方?”
“伦敦海德公园门口,再过三小时往飞机场。”
“顺风。”他挂上电话。
慎一在一旁调笑,“他叫你什么,蜜糖、甜心抑或至爱?”
杏子笑笑回答:“都有。”
慎一说:”我陪你回去,我对巴黎没有兴趣。“
杏子说:”你不必这样做。“
慎一突然消沉,”还有什么机会坐在你身边十多小时?“
可是,他一直也没有话说,只是握着杏子的手,有时放到腮边摩挲。
杏子睡着了,梦见自己幼小时候,骑在父亲背上到处走,她露出一线微笑。
醒转时比没睡之前还要累,眼湿嘴干,杏子自觉大不如前,十五六岁时三天不睡也是小意思,老大了。
车子回到家门,杏子只想沐浴后好好睡一觉,不知如何打发慎一。
那年轻人用双臂撑在墙上把杏子锁在他胸前,不放她进屋。
杏子只得说:”进来喝杯咖啡吧。“
”你欠我一个舌吻。“
他探头过来,杏子闪避。
这时后边传来一把声音:”要不你放下双臂,要不我打断你双臂。“
杏子咧开嘴笑:”王治山。“
慎一悻悻放下手退开。
王治山铁青着脸走近,开启大门把杏子拉进屋内,大力关上门。
”那种混小子脑袋里只有一个脏念头!“
杏子怔住,她想笑,可是又笑不出,这统共不是笑的时候,她只得抗议:”我不是你的女儿。“
王治山更加严峻,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你又倦又脏,同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因何关掉电话诸多隐瞒?“
杏子也有脾气,她说:”你把每个人都当疑犯那样拷问。“
他看着她,”杏子,我关心你,不然我该怎么做,每次享受完好时光就开门走?“
杏子渐渐气上心头,王治山从来不曾对她这样冷酷,”这就是我不把实情告诉你的原因,我怕看你的脸色,我不是你的下属!凭你一句话,枪林弹雨扑上去。“
前来算账
王治山原本以为小女友会得软糯伏在他肩上求饶,真没想到她小脸煞白与他对抗,他僵住在门口。
那么大一个男人,如此无奈,他拉开大门,这个时候,他只希望她不要伤害他。
“王治山。”
杏子追上。
电光石火间,他只想转身拥抱她冰释前嫌,请她以后不要再犯!在她面前,他融成烂泥。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小轿车忽然在他们面前煞停,发出尖声,车胎冒烟。
接着车门打开,一个人扑出来,看到杏子,立刻冲到她面前,伸出手臂,一个耳光打到杏子左颊,力道之猛,叫杏子退后撞在大门上,差点摔到地下。
她掩住面孔,耳朵嗡嗡响,嘴角流出鲜血。
王治山大惊,本能叫他一个箭步上前扭转那人手臂把他按在地上。
那人一边大叫:“石杏子你这个Slut!你是淫妇,你辜负我,枉我深爱你这许多年,你知道我敬重你,我未敢侵犯你----”
王治山发呆,这是谁?他把他自地上拉起。
那人继续声嘶力竭大哭大叫:“石杏子,我大嫂在医务所工作,她告诉我,她亲眼看到你做流产手术,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伤透我的心!”
杏子退后一步,她一声不响走进屋内。
程志欣,这人是程志欣。
他一定要不甘罢休,前来与她算账。
他一边挣扎一边骂,像疯子一般扭动身体。
王治山把他扔进车子,关上门,对他说:“一分钟内马上走,不然召警逮捕你。”
王治山走进屋内,关上门,找杏子,四处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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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焦,“蜜糖儿,蜜糖儿。”
他终于发觉她蹲躲在书桌底,双臂抱着膝头,低着头一声不响,嘴角流着鲜血,像只受伤小动物。
王治山伸出手,“找到了,杏子,出来。”
她不理睬他。
他到浴室拿着一块热毛巾钻进桌底替她抹去脸上污渍。
他奉着她面孔,“那人是你从前的男朋友?”
杏子心灰意冷,低着眼点头。
“他们都要取你的命,看情形我还得再给你一枚警钟。”他的声音很低很轻。
杏子左眼瘀青,嘴角破裂。
她缓缓自台底爬出,坐到安乐椅上。
王治山让她喝一口热茶。
“他说的都是事实。”
杏子不出声。
“他说到你曾往医务所,杏子,你可曾怀孕?”
杏子不得不回答:“那是五个月以前的事。”
王治山头脑何等精密,他心里琢磨,“可是,杏子……”他忽然明白了,他心里像是被刀刃剜了一下,“杏子,那天晚上可是你?”
杏子用手掩脸,眼泪自指缝流出,她整张脸都在哭。
王治山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他强壮双臂像蟒蛇般愈缠愈紧,两个人都似要窒息,杏子每呼出一口气,他又勒得再紧一些。
黑色幽默
“那天晚上果然是你,杏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杏子呜咽:“当时你在约会我母亲!”
王治山忽然呜咽,“我真抱歉,我是他们当中最坏一个,他们只不过要割你喉咙,我却糟蹋你一生。”
杏子真想笑,多么黑色的幽默,但是她实在笑不出来,多月来的委屈一下子发泄,她默默流泪。
“我对不起你,我的职责是保护弱小,我却严重伤害你!”
杏子觉得她人生最倒霉的是这一天。
“我可有强暴你?”
“没有。”
“你可有说不?”
“没有。”
“我有无伤到你?”
“王治山,你好似还不大明白:我一早已经爱上你,我要你?”
“去医务所为何不对我明说?”
“你那时在美国,记得吗?”
王治山把脸埋在她胸前。
杏子要调过头来安抚他:“嘘----嘘”,她轻拍他背脊。
但是杏子知道,他们之间最快乐的时刻已经过去。
接着数日,杏子靠药物镇痛,她嘴角尚未痊愈。
王治山说:“这好似是可典,含鸦片剂,你要小心。”
可是坐在书桌前的杏子正集中精神看牢电脑荧幕,根本没有分心去听。
她对那边的佐卫说:“你要先算好杜拜近十年平均、最高及最低温度,然后求不锈钢窗框的膨胀率系数。”
佐卫在视像镜中说:“你可否来一次?”
王治山凝视小女友,她认真起来尤其可爱,睁圆双眼,一丝不苟,与她共事还真不容易。
以她环境背景,根本不用如此用功,可是她并不计算付出与回报,正如她与他在一起这些日子,甚至没有要求一朵鲜花。
他歉意地缓缓走近。
杏子抬起头,双臂环抱他腰身。
佐卫在那边说:“我们都看到了,喂,关掉摄影机。”
杏子笑着照做。
王治山轻轻说:“杏子,我俩结婚吧,我的手续已经办妥。”